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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青鶴回頭就看見花少宮主死死抱著一團黑霧,那霧氣形態不定,卻因為傷重而無法逃脫,在他的懷裡扭成一團,溢出的毒液將花少宮主與它相觸的地方都染成了黑色。

    “少……”

    東青鶴驚駭著要上前,卻見那人咬牙切齒地對自己叫道。

    “別管我,取……取血……”

    東青鶴一瞬怔愣,只得咬牙揮動自己的長劍狠狠向混沌的尾部砍去,硬是拽下了一塊血肉!

    隨著混沌刺耳悽厲的吼叫響起,地上的符文翻騰得越發厲害了,花少宮主也終於支撐不住的軟倒下去,痛苦得連魂魄都抽搐起來。

    他們到底非仙非神,來到此地已是違逆陰陽,脫了肉體的元神又哪裡受得住如此混亂,眼見幽幽綠氣自二人身上不斷散出,魂魄的色澤也在變得越來越淺,東青鶴知道若他們再不離開,怕是就要魂飛魄散了。

    搖搖晃晃地站起,東青鶴拖著另一個被折磨得寸步難行的人向外行去,只可惜走到半途又脫力的摔倒了下來。

    東青鶴不想放棄,花少宮主卻失了堅持的心。  

    “你走罷……你走罷……”他氣若遊絲地說。

    東青鶴哪裡願意:“我們一起離開,一起走,修真界就在眼前了,就到了。”

    誰知對方卻冷笑一聲,自嘲地搖頭:“不是的……這本來就不是我要的,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料錯了那混沌的道行,是我讓我們兩個人遇了險,你出去再怪我好不好?”

    東青鶴已是能完全看清對方的臉了,那人有著完全不同於花見冬清冷的姣好相貌,他五官俊秀中又帶著旖旎的艷麗,若平日得見不知會有多麼姿容奪目,只可惜眼下那雙眸中卻藏了滿滿的絕望。

    “不……你不懂,東青鶴,你不懂。”那人還是吶吶著,仿佛自己做了什麼不可理喻的事一樣。忽而他眼睛大睜,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在包圍著他們的符文再一次震盪前抬手狠狠地打在了東青鶴的胸膛,將他往出口推去!

    東青鶴只記得自己最後看見那人的模樣,就是他一臉後悔不迭對自己狠狠而語的神色。  

    他說:“你錯了,東青鶴……你錯了,我沒有救你,我怎麼可能救你,我只是運氣不好而已,這一世遇上你真算我倒了八輩子大霉了!賠上一條命……我不求你感激涕霖,也不求自己平復如故,我只求……若有下輩子,我們再也不見!再也……”

    話未說完,東青鶴已經自那罅隙中摔了出去,而那人的身影也被洞中乍起的白光所徹底吞沒……

    ……

    眼前那雙漂亮的雙眸輕輕一眨,將東青鶴自那段撕心裂肺般的過往中拉了回來,明明已過去日久,可忽然想來,那割裂魂魄的劇痛仿佛猶在。他為了救回這個人而涉險,卻最終又不小心將他遺落在了那裡,多麼諷刺,又多麼可笑……

    花浮仿佛也透過東青鶴閃爍地眉眼窺到了他此刻心內的起伏,花浮眸色一動,幽幽問道:“那之後,你真的找我了嗎?”

    “我找你了……”  

    那日他一出幽冥地府便短暫失去了意識,好在趕在混沌毒毒發前醒來為花見冬用混沌血進行了救治。他自己也傷得很重,東青鶴甚至一度以為他的一身修為都廢了,卻不想不過幾天他就恢復如常,道行甚至比之前更為精進,而且還莫名有了那堅不可摧的護體金光。

    於是東青鶴天真的想,花見冬應該也會好的,或許等她醒了,那個人會不會也跟著回來?

    結果卻讓他再一次失望了,他照顧了花見冬很久很久,也重回過一次幽冥地府,然而什麼都沒有,醒來的花見冬冷冽自持,哪裡有曾經讓他心動的蠻橫驕恣,亂成一片的陰司之地則平靜如初,只除了那半空中的三魂鏡依然有著道道裂痕,告訴東青鶴這一切不是他做的一場夢。

    因為怕混沌巨獸再度入世,祿山閣、天仕樓等門派將鮮魚山、小屏山和大屏山等群山一道築起了結界。東青鶴看著那被封在牢牢壁壘後的罅隙,只覺得連自己的心也一道被封上了。

    “你以為我死了嗎?”花浮又笑著問。

    “我……”用盡所有法子遍尋無果後,東青鶴的確已經絕望至此了,“你去哪裡了?”  

    花浮把腦袋輕輕從東青鶴的肩膀上挪了下來,軟軟地靠到了一旁,只是手腕還被對方拽在手裡,能感覺到東青鶴那源源不斷的氣息自脈門處湧入自己的身體。

    “我哪兒也沒去呀,一直在地府。”花浮口氣輕緩,就跟說在家待著一般自如,“不過,你猜得也不錯,那時候……我的確是死了。”

    見東青鶴一張臉竟猛然青白了下來,花浮好笑的伸手要摸,卻被東青鶴將他另一隻手也捏在了掌心。

    “嘖嘖嘖,”花浮不住搖頭,“不用這副臉色,我現在不是好著呢嘛。”

    東青鶴感知著指下的脈搏,雖然有些孱弱,但卻是真實的,溫熱的。

    花浮知道他的疑問,難得配合地沉吟了一聲,慢慢說了起來:“你知道的,那時候的我還是一隻妖精,一隻花鳧精。”

    說起這個身份,花浮眼內閃過一絲嫌惡。

    “怪只怪自己命不好,投到了畜生胎,在你傻兮兮地闖進囚風林救那位美麗的宮主之前,我就生活在那裡,和那林子中旁的妖修一起。我道行不高,才修成人形不久,哪兒都去不了,還到處被人欺辱,日日活得豬狗不如。就在這時,禿鷲老妖就帶著她出現了,如此良機,你說我如何的放棄?”  

    這個過往其實東青鶴已經猜到了:“所以你便趁她昏迷奪了她的舍?想讓我幫你報仇,帶你離開?”

    “東門主那麼厲害,替我出出氣怎麼了?”想到當年看著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妖修被東青鶴一個個手刃,花浮說不出的欣喜,“而且你不用心疼你的花宮主,那一段日子,我只是將她的魂魄壓制在她的內丹中昏睡而已,是她自己膽小如鼠,不敢同我爭搶的。我本就不稀罕她的身體,不過借用一下,若沒有後頭那檔子破事兒,時間一到,我自會還她。”

    想到先頭花見冬的狠話,還有花浮眼下的修為,東青鶴卻笑不出來。

    花浮仿佛猜到東青鶴的心思,滿不在乎地嗤笑了一聲:“不過一時散了氣而已,不用瞎操心,隔一陣自會好的,所以你可以讓那位花宮主放馬過來,看誰先弄死誰。”

    “為何會這樣?”東青鶴還沒見過這修真修得道行忽然之間全散盡了?這是什麼緣由?“別的妖修也如此嗎?”

    “還能為何?不就倒霉嘍,沒有你運氣好,入個地府還能得金光護體,”花浮不快,“而且,雖然我仍是走的妖修一路,可我已經不是妖了……”  

    這個答案讓東青鶴十分驚異。

    “你……”

    “我說過了呀,我死過一回,現下已轉世再生,終於離了畜生道,”花浮的手指調皮地搔了搔東青鶴的掌心,直直地望入對方的眼底,一字一句的說,“東青鶴,我現在是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很多人之前誤會花浮和花鳧的關係了

    花鳧之於花浮,就跟狐狸之於胡麗一樣

    第三十三章

    東青鶴不敢置信眼前這個人竟已入過輪迴再活一遭了?

    他一把將花浮調皮的指尖緊握在手心, 驚訝地問:“可你為何……”

    “我為何還記得前世?為何修為會練得那麼高嗎?”花浮眨眨眼, 笑容狡黠,“誰說投胎一定要走黃泉道, 要喝那勞什子湯的?只要我想法子上得了輪迴台, 下一輩子做人做鬼還是作妖, 誰都管不著。就是那些耀武揚威的鬼差有些不好對付,不過好在幽冥界夠大, 裡頭的好東西也多, 不枉我孤魂野鬼的在那兒摸索了幾百年,終於尋到了一條最好的捷徑……”  

    所以, 東青鶴明白了, 這幾百年間花浮一直以魂魄的形態在地府邊修煉邊尋法子重生, 最後他越過了陰司慣常的輪迴路,避過地府的一干耳目,帶著他的修為跳下輪迴台重新轉世了!

    他的膽大妄為讓東青鶴驚異,可對方這般不屈不撓只為活下去的倔強又讓東青鶴十分動容, 且佩服。怕是不用細想也該知道, 這幾百年間花浮會吃多少的苦, 受多少的罪,那樣的地方,不見天日,亡靈遍地,便是真正的修羅地獄,而花浮卻活下來了。

    眼前那張臉笑得十分自得, 彎起的殷紅唇瓣同他左耳上的紅色瑪瑙耳飾交相輝映,襯得整個面容都脫了蒼白,泛出一絲緋色來,也看得東青鶴心神激盪。

    “我以前總是不明白,”花浮道,“為何有些人生來富貴無慮無憂,有些人卻卑身賤體世世悽苦,幽冥地府的人都愛將之歸結於什麼為善為惡的報應?可我不信!不信報應,也不信命!做人做妖,命長命短,到頭來還不是靠自己!?一個人命再不好,也總能尋到好好活下去的法子,區別只在於,那代價是大是小而已……”而現在重活一遭的他,自然願意用任何代價去交換這個可能。

    說到此,花浮臉上的笑容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沉沉的詭光,不過轉而對方看著東青鶴又笑了,笑得東大門主跟抱著塊炭坐在冰洞中似的忽冷忽暖,悲喜交錯。  

    東青鶴想,花浮歷經兩世起落,對命運有所怨懟也是情有可原,相較於花浮這心內的不忿,東青鶴反而更擔憂他的身體,既然是那樣高深的修為,此刻又怎會說沒就沒了?聽花浮那口氣,這事情還時常發生?東青鶴實在不明白。

    一邊思忖東青鶴的手指一邊在花浮細嫩的腕間滑動,只覺對方的脈象空乏中又帶了一些凝滯,竟有些像……那一日走火入魔後的常嘉賜?

    東青鶴心頭一跳。

    而對面的花浮感覺到眼前人看著自己的目光從深沉忽然變作了疑竇,花浮長眉一蹙,不慡道:“幹嘛?東門主不同意我的話,是否另有高見?”

    東青鶴一窒,忙收了要質問的心:“沒有。”

    此刻花浮對自己還懷有些敵意,許是上一世留下的小小心結,又或是為了他天羅地網的歸屬,總之,他能對自己坦言那麼多已是不容易,接下去的真相東青鶴覺得沒那麼容易打聽,不過他也不急,只要這個人還在這兒,東青鶴就有信心,總有一日能把他摸透,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會緩和,只要他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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