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就在他雙腿發軟打顫時,後方探來一隻有力的臂膀,抵住了常嘉賜的後腰,一個堅實的胸膛也跟著靠上,讓他的後背也有了支撐。
東青鶴好聽的聲音緊跟著在常嘉賜的頭上響起。
“你現在還不宜浮雲,我們坐別的回去。”
說著,又是一聲清越的口哨聲響起,飄飄四散,直透雲端。
不一會兒遠處便跑來一樣閃著燦光的東西,常嘉賜本以為又是南歸,結果再細細一望,卻發現從天而降的竟然是一匹馬。
那馬通體雪白,只眉心和四蹄處有一撮淡金色的細毛,瞧之只覺威風凜凜,眼瞳生光。
“風驪……”
“竟然是風驪獸?”
聽著兩邊響起的驚嘆,常嘉賜也跟著訝然。他自然也知道風驪馬,傳說中可逐日追風的神駒,對於它修真界還只是多有傳言,並沒有什麼人真正見過,沒想到東青鶴卻一直藏著一匹。
這傢伙到底還有多少寶貝沒有拿出來?!
常嘉賜隔著紗帽狠狠地瞪他。
不過有了風驪出現,周圍人的視線便從常嘉賜身上轉到了後者,還不自覺地分立兩端,為風驪和東青鶴讓出了一條空道來。
東青鶴半推半攙著把常嘉賜弄到了風驪的跟前,然後沒管他的掙扎,直接在他腰上一托就把人抱上了馬。
常嘉賜自然大怒,趁著東青鶴也跨坐上馬時,用手肘狠狠的在他胸口頂了一下。
就常嘉賜此時小雞啄米的氣力,打在東青鶴身上能有什麼痛癢,結果常嘉賜卻莫名覺得身後人的身形一僵,不過下一刻又自如了下來,仿若只是常嘉賜的錯覺。
此時無泱真人和吳璋走了出來同東青鶴話別。無泱真人感激於東門主的相救,連帶著將一邊的常嘉賜也好好誇了一通,引得兩旁不少附和。若不是常嘉賜本就穿了一身紅,他臉上不知是怒還是羞的臊氣都能堆得能從腦門心兒上冒出煙來。
丟人!
而另一位吳璋說得倒是些常嘉賜聽不懂的話,他搖著他那面瑰光熠熠的玉骨扇,對東青鶴笑道:“我們親兄弟明算帳,看在你救了我命的份上,那些東西我給你個半價,只是……兄弟,就算再上心也該好好顧著自己,我還等著你還債呢。”吳璋邊說邊瞥了眼常嘉賜,然後抬起手裡的摺扇在東青鶴胸口點了點。
東青鶴輕輕唔了聲。
常嘉賜則一頭霧水,不過他忽而想到什麼,忍不住左顧右盼起來,看了一圈卻沒有在人群里發現自己想看的人。
“在找什麼?”
東青鶴附耳輕問,微熱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臉頰上,燙得常嘉賜一怔。
常嘉賜咳了咳:“沒有啊。”
東青鶴逕自抬頭環視了一周,開口問一旁的破戈:“九凝宮先行離開了嗎?”
破戈說:“昨兒個夜裡走的,不過花宮主留下話來,說等著門主回復。”
東青鶴不用細問也知道她什麼意思,便道:“待我回去就親自傳信於她。”
說罷又對周遭各派頷首告辭,在一片不舍地相送中,東青鶴微夾馬腹,帶著常嘉賜一道騰空而起,悠然飛離。
風驪到底是神駒,迅疾如電卻四平八穩,在雲內中一番御風而行,轉眼青鶴門已在眼前。
落地的時候常嘉賜忍不住想,若不是自己重傷未愈,定是要把這神獸乘它個十回八回大游四方才能夠本。一邊做著美夢,常嘉賜一邊要從馬背上下來,誰知後頭摟著他的人卻未放手。
就著這姿勢,東青鶴對常嘉賜說:“不急,還沒到呢。”
常嘉賜正覺情形不妙,那頭已經有人迎了上來,而且還是不少人。
祿山閣離青鶴門雖不算近,但混沌獸那一鬧,箇中危難個中驚險在這大半個月裡早已傳遍了天上地下。青鶴門當日也能覺出劇烈的地動山搖之感,更遑論就在那裡的門主會面對怎般兇險之境,簡直難以想像。而且在那樣的情景之下,門主還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把三界第一凶獸都制服了,作為青鶴門的弟子能不與有榮焉,能不等著盼著的讓門主回來好好自豪一把麼,所以這一接到破戈傳回來的消息眾人就等著了。
卻不想門主身邊沒有隨同長老和其他弟子一起回來,也沒有御劍浮雲使那瞬移之術,而是騎了一匹高頭大馬,帶著一個蒙了臉的紅衣人先回來了?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看看東青鶴,再看看那個馬上的人,不約而同想到那些隨著大戰混沌一道傳回來的其他消息……他們門主的小徒兒似乎是那竹死島的長老假冒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凡人,他跟著到了那裡偷了九凝宮的天羅地網,然後幫東青鶴一道殺死了混沌,自己也受了重傷,東門主為了救他則費盡心神,因而遲遲才歸。
這事情一看就不簡單,門裡人就算心有計較也輪不到他們置喙,只能紛紛用一雙雙好奇的視線在一紅一白兩個人影間徘徊,臉上的表情自豪中摻雜著猜忌,猜忌里又含了幾分疑惑,各種複雜。
慕容驕陽站在最前頭,想到常嘉賜的身體,東青鶴和他說了兩句便決定先行修整,門內事宜稍侯再議。
於是所有人便看著這二人一騎從正中大道一路慢慢進入青鶴門,穿過金部、日部和月部的居處來到了片石居外。
等進了居,東青鶴這才放開了身前的人。
感覺到腰上鐵箍一樣的手臂終於鬆了,早就氣得身板僵成了一塊寒冰的常嘉賜再忍不了的一把推開對方自己從馬上跳了下來,不過坐久了腿麻的很,落地的時候沒站穩險些一屁股栽倒,最後還是被一旁候著的青琅給扶正了。
幾個小廝也等了半晌,相較於青儀青越表情還有些不自然,青琅則沉穩地拉著常嘉賜,轉頭對東青鶴說:“門主,房間已是備好了。”
東青鶴點點頭,讓青越把風驪牽走,他自己抓過常嘉賜的手向前走去。
常嘉賜掙脫不開,只能跟著他來到一處院落,卻不是他以前住得地方,而是東青鶴自己的居所……
常嘉賜一見,腳步便嵌在了原地,就差扒拉著門框以表示自己死活不願意更進一步的決心了。
“那雷劈了祿山閣,可沒劈到你片石居……”常嘉賜咬牙切齒,就算給他間柴房也比待在這狼里窩強!
東青鶴微笑:“你需要人照拂,而且我還要為你治傷呢,這樣可方便些。”
“我可以每天自己過來,我不怕不方便……”常嘉賜努力爭取。
東青鶴似乎認真的想了想,繼而搖頭:“你一個人我還是不放心,要不我讓青琅去照顧你?”
隱隱察覺到常嘉賜兩道狠戾的目光從紗帽中透出,東青鶴笑容不變
“或者……我親自帶你進去?”
感覺著慢慢攬上自己後腰的手,常嘉賜急急喘了兩口氣才沒有暴走,現在形勢比人強,他只能忍,只能忍。
常嘉賜雙拳緊握,在東青鶴溫柔的目光里,一邊告誡著自己,一邊憤恨地轉身,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院子中。
你等著,長腿雞。
你等著!!!
第五十七章
窗外和風細暖萬里無雲, 常嘉賜一邊靠在欄前遙望遠處景致, 一邊一下下將桌案上那盆雅致的蘭花折得七零八落。
察覺遠處有打量的目光,常嘉賜微微轉頭就對上青儀一雙不快的眼。乖徒弟已經被戳破了偽裝, 常嘉賜也沒必要再隱忍這幾個小廝的奚落了。所以他一把將另兩盆蘭花直接推出了窗台, 看著那碎成一片的狼藉, 常嘉賜雙手環胸,向青儀擺出了挑釁的姿勢。
青儀當然大怒, 不過被路過的青琅給一把拽走了。
常嘉賜只聽著青儀在沉聲吼著“就是他害的……就是他……青溪……”
而青琅說了些什麼, 倒是聽不清了。
常嘉賜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撣了撣身上的落土, 返身躺回了榻上。雖然以小徒弟的身份在這裡住了不少時日, 但此前他卻並沒有來過東青鶴的居所, 自然也不知道他屋內的擺設原來是如何的。不過常嘉賜猜測,以東青鶴在門裡定下的那些美其名曰節儉,實則摳門的規矩,多半他自己屋裡的床鋪應該也沒有那麼大、那麼軟的, 只是為何現下會變成了這樣, 常嘉賜可不想承認這是東青鶴專為了自己而換的。
摸著身邊光滑細膩的絲緞錦被, 常嘉賜的腦海里一片混亂,暗忖著這樣身不由己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正怨念著,遠遠聽見青越見禮的聲音,接著們開出一道,東青鶴從外頭走了進來。
這丫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該是去處理門中積攢的事務了, 常嘉賜還以為對方不會回來了呢。
東青鶴喝了一口桌案上的茶,問跟著進門的青琅道:“今日如何?”
青琅垂眼回覆:“藥喝了兩碗,但是粥沒有喝。”
接到東青鶴目光的常嘉賜這才反應過來,這傢伙是在問自己的事兒,自己人就在這兒,他還要問別人,這不是故意是什麼?
“怎麼著?你想問我的罪啊?”常嘉賜不快。
青琅聽見以往可愛乖順的人忽然變成了這般咄咄逼人的態度,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反而是他們被苛待的門主面不改色的走到榻邊,穩住了險些從上頭栽下來的常嘉賜,笑著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曉你是忘了,晚上再補上也行。”
說著轉頭對青琅抬了抬眼,青琅立時會意道:“我會讓廚房再去煮的。”
常嘉賜剛要生氣,又聽東青鶴吩咐:“那現在先去備水吧,就按我昨兒個跟你們說的那樣做,可還記得?”
青琅又點頭:“記得呢,門主。”
見小廝聽憑吩咐速速去了,常嘉賜頓覺不妙:“你要幹嘛?”
東青鶴說:“給你療傷。”
不一會兒果然見一隻巨大的木桶被抬了進來,裡頭灌滿了蒸騰的熱水,青琅又從一旁的木盒中取出許多奇奇怪怪的藥材丟進了桶里,不一會兒一股苦裡帶香香中又含著辛辣的滋味就飄散了出來。
只是這味道與常嘉賜記憶里的還是差了些,之前他泡得藥澡應該更難聞。
青琅青越想留著幫襯,但是被東青鶴揮退了,他慢慢來到常嘉賜的面前,拿下他頭上的紗帽,軟聲道:“脫衣裳吧。”
東青鶴用的是十分自然的口氣,好像這情形於他已多麼熟稔一般,卻聽得常嘉賜驀地一愣。他雖記得之前幾回的藥浴大致過程,但那時他渾身虛浮,頭腦昏沉,幾乎不是身不由己就是泡著泡著就沒了知覺,還從未像這回一般如此清醒,如此細緻地要去感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