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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差怒道:“獄內重犯私自逃離, 罪加一等,私入雙生林, 罪加一等!”說罷就要用手中染著火的鏈條來捆常嘉熙。

    “不可!”連棠見此, 直覺便要幫忙,卻被另一個鬼差牢牢擋在了前頭。

    常嘉熙雖不停掙動, 疼得本就狼狽的模樣越發扭曲, 可她竟半點不顧, 只狠狠向此地瞪來,叫道:“連棠……你不用管我,嘉賜……嘉賜這麼多年也在獄下受苦,你要救他, 你要救他……”

    連棠一怔, 探出的手一時僵在了原地。

    常嘉熙視線模糊, 她看不清連棠的臉,但是她像是猜到了對方此刻心內的顫抖。

    “我知你心裡有怨,他做了錯事,累你至此,可我……還是求你,求你別丟下他, 連棠……你知道的,嘉賜不是那樣的……你知道的……”

    鬼差一把抽出那長鉤,在常嘉熙肚子上留下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疼得她痛苦不止,滾燙的火鏈緊接著加諸在她的身上,明明只余魂魄,連棠卻也好似聽到了那被燒焦的滋滋作響之聲。  

    “嘉熙……”連棠奮力上前,可區區凡魂哪裡能同鬼差相爭,一個轉身就被對方用力摜倒在地,徹底制住!

    連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常嘉熙被破布樣的拖走,可那雙透出亂發的眉眼卻出奇的堅刃閃亮,仿佛帶著如山一般的希冀。

    常嘉熙不停的囁嚅著:“連棠……我盡力了……以後,只有你能救他,只有你能……你別放棄他,求求你……十輩子太長了……嘉賜一個人不行的……他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求求你陪著他……”

    直到那身影幽幽消失在那頭,連棠的耳邊卻還是反反覆覆地迴蕩著這幾句話,常嘉熙的語調仿若泣血,一時竟比鬼差緊扼得力道更加逼人。

    良久之後鬼差才放開了他,對方拍著袍子站了起來,冷冷看著他說:“諒你乃是初犯,此行不予追究,趕緊上路吧,不然你也要同她一道關入煉獄界受罰了。”  

    連棠還有些呆:“她之前有何過錯……要入那地方受罪?”

    鬼差一把將他拽著向前:“代人受過也是過。”

    連棠想問常嘉熙是代誰受過,可話到嘴邊又一下子明白了。

    二人已是行到渡口,只見眼前橫臥一條黑洞洞的大河,說是河卻水流無聲,偶爾濺出的水珠像是活的,滑膩冰冷,令人生寒。

    迎面黑霧中茫茫駛來一艘小船,鬼差抓著人要上船,連棠卻扭頭盯著一處不動了。

    “那是什麼?”

    鬼差瞥了一眼,就見黢黑無垠的幽冥道前隱約閃過幾絲瑩瑩光點,碧藍、銀白,金橙,點點交錯,不過轉瞬卻又寂滅了。

    “與你無關。”鬼差道。

    連棠卻在那疏忽而至的光暈下看清了那處的模樣,那兒竟有一片林子?!在這處處荒涼死氣滿溢的地方除了彼岸花外竟還有旁的活物?

    連棠想到方才常嘉熙便是自那方向跑來,而抓她的鬼差說她私入雙生林。

    雙生林?是什麼地方?  

    鬼差看不得他這般磨嘰,自然又要伸手來擒,這回連棠卻忽然猛烈掙紮起來。

    鬼差一腳已踏上了船,一時有些措手不及,脫手被連棠逃了出去,只不過很快就又被抓了回去。

    連棠卻沒輕易罷休,本就波瀾起伏的河面,小小的船兒搖擺顛簸,為躲鬼差的連棠一個不察,在鬼差的怒罵下,他大半身子跌出了船外,一下浸沒到了湍急的黑河之中。

    一剎那間,天旋地轉,萬物顛覆……

    連棠,不,東青鶴只覺自己的五感被黑河扭曲,身子的每一寸也都被撕裂開來,一陣混亂作嘔後,他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竟回到了石室中,而手下的天相湖也在跟著翻騰。

    不知是否如吳璋所言,這天相湖雖是至寶,卻也只能憑機緣窺得一隅,於是在匆匆度過一世後他就回來了,可那鑽心的痛處卻是仍在東青鶴的體內,不知是否由那痛感牽引,東青鶴的眼前仍依稀飄蕩著斷斷續續的畫面……

    畫面里他在陣中翻滾,幽幽的綠光籠罩了他的周身,東青鶴本以為他又嘗了一遍游道士給他下的養魂陣的滋味,卻不想那陣內映出了一圈一圈熟悉的符文,符文不停旋轉,像一把利刀,將東青鶴整個人從中間狠狠劈開,伴隨著琉璃樣的清脆碎裂聲,瞬時,有什麼東西自他身體內被剝離而出,是一個同自己極像的人形……  

    那是……那是當日自己闖入陰司地府時的場景,那個陣……那個聲音……那個人形……又是何物?

    不待東青鶴想透,緊跟著畫面又是一轉,仿佛水面逆流一般,無邊的血色向他蔓延而來,血流過山又漫過河,最後匯到了一個人的身下,那人不停在變化著,一眼便是一世,一眼便是一種死相,刺殺、斬首、凌遲……不同於在行客山的幻境所見,那慘不忍睹的痛苦此時全凝到了另一張臉上……

    忽然,一切畫面一切痛苦一切波瀾又像cháo水般頓消褪去,只有那張被留下的臉慢慢張開了眼,深深望了過來……

    東青鶴趴伏在天相湖邊,不停粗喘地看著湖面上……自己的倒影。

    良久的靜謐中,傳來一聲恍然大悟的長嘆。

    “養魂陣…十世相剋…三魂鏡…善惡分離……”

    ……  

    吳璋一直默默地站在石門外等著,他本以為東青鶴至少也要在裡頭待上個幾日,然而天才剛亮,那門竟緩緩打開了。

    東門主站在一片陰翳中,半晌才走到了晨光下。

    他面色有些清虛,眉眼卻是平靜的,平靜得像是神魂都離殼了。

    吳璋想問他可是如願了,卻被東青鶴先一步道:“多謝……”

    那話說得深沉如水又縹緲如煙,一時竟讓向來慣於洞察人心的吳樓主辨不出東青鶴的心來,也辨不清他究竟在湖內看到了什麼。

    眼見對方抱著木箱就要離開,吳璋忙問:“青鶴,你去哪兒?”

    東青鶴頓了一下,回頭道:“青鶴門。”

    ********

    門主回來了。

    這人才剛到,消息便傳遍了八部。早已候了一夜卻不敢外尋的長老們聽著連忙就要涌到片石居去,可那守門的弟子卻道:“門主沒朝那兒去。”

    “他去哪了?!”慕容驕陽急道。  

    那弟子撓撓頭,指了指他:“去長老您的辰部啦。”

    待慕容驕陽趕到新落成的藏卷閣前就見一個少年插著袖子滿臉焦急的站在門前,見了他連忙苦著表情湊了過來。

    “慕容長老……門主他……門主他……”

    慕容驕陽劍眉一豎,抓著魚邈道:“門主怎麼了?”

    魚邈漲紅了臉,半晌憋出一句:“門主進了藏卷閣啦!”

    慕容驕陽眯起眼,暫且壓下怒氣問:“他跟你說什麼了?”

    魚邈道:“他說……讓我守在這兒,誰都不准進去。”

    “他進了藏卷閣……是要找什麼?”慕容驕陽疑惑。

    魚邈也疑惑:“他問我……呃,有關陰司地府的典籍在哪兒,那東西同煉器煉兵關係不大……算是外卷野集,以前都放在北面室中的,但是許多都被上回那場火給燒了,只留下了一些……”魚邈自進了辰部大半時間都在這兒磨嘰,倒是對這裡的書十分清楚,不過魚邈說了後,東門主還是執意前往,並且吩咐了在他出來前誰都不得打擾。  

    陰司地府?

    雖不知東青鶴意欲為何,可慕容驕陽想到眼下何事何人同那地方關聯便忍不住跟著忐忑。

    連魚邈都發現了,忍不住嗚咽了起來,“地府……門主要找地府的消息,難道嘉賜真的……嗚嗚,門主一定很傷心……嗚……門主要幹什麼?他要救嘉賜嗎,嘉賜……”

    “不許哭!”慕容驕陽低喝一聲,見魚邈的眼睛反而更紅了,氣得抬起袖子使勁抹他的臉,“然後呢,他還問了你什麼?”

    魚邈被擦得麵皮都發了紅,也不敢掙扎,只可憐兮兮的憋著抽噎道:“他、他還問我……以前有誰來過這裡找那些書。”

    魚邈到門內不久,到辰部更不久,他哪裡知道。

    可是此話一出慕容驕陽卻想了起來,的確有那麼個人多年之前也曾經勤快的往返於他部和門內別處,慕容驕陽從未在意,但是如今再憶起才覺得蹊蹺。  

    魚邈呆呆地看著若有所思的慕容長老,問:“長老想起來了嗎?”

    慕容驕陽半晌點了點頭,低嘆道:“沈苑休……”

    第一百十九章

    東青鶴進了藏卷閣, 且不讓人入內打擾。慕容驕陽便只能在外等著, 這一等就是一日一夜。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慕容驕陽沒動, 那辰部的弟子就不敢上前。此時一直隨在他身邊的魚邈沒有眼色的走過去詢問對方來意, 然後又跑到慕容長老身邊傳話道:“長老, 守門的弟子說……祿山閣、天仕樓、止契山、游天教……還有很多門派都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今日便是幾大門派謀劃已久的討伐偃門之日,眾人原定都會聚集於此, 然後由東青鶴所領, 一道將那為禍囂張的惡賊剷除。

    結果這門主還在裡頭半點都沒出來的意思,魚邈搓搓手, 又偷偷去瞄慕容驕陽森冷的側顏。

    慕容驕陽蹙眉等了半晌, 日頭已高高掛起,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那明艷的赤陽一反冬日的常態竟有些火辣辣的照耀而下,扎得人周身焦灼。  

    慕容驕陽忽然提了提腳,魚邈以為他終於忍不住要上前去催促門主的時候, 慕容竟然一掀袍角返身向辰部外頭而去。一見他走, 早已準備多時的弟子們全都齊齊跟上, 哲隆也一道,破戈要管理門內事務並未相隨,只看著他們一行人去往了霞舉殿外。

    無泱真人他們遠遠便見得浩浩蕩蕩的來人,只當是等來了東青鶴,結果一看竟是一霞明玉映的少年在前帶路,雖認出他為辰部的慕容驕陽, 可在場的哪個不比他輩分大,於是紛紛開口問詢東青鶴的蹤跡。

    慕容驕陽負手而立:“門主讓我們先行,他稍侯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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