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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嘉賜冷笑,對眼前人攤手:“你應該知道, 你這樣用劍指著我, 我還能留你一命便是因為我現下有傷在身無力動作, 我要是能離開這裡,你覺得我還會乖乖留下嗎?”
迷閨卻不信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常嘉賜無辜:“什麼?”
“你救了東青鶴,奮不顧身,”迷閨盯著常嘉賜的眼睛, 似想從他的瞳仁里看出一點深意,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 你恨他。”
常嘉賜一頓,嘴角劃開了鄙夷的弧度:“我這不叫救他,我只是把他的命留待之後更合適的時機再拿下而已。”
迷閨追問:“之後什麼樣的時機才算合適?”
常嘉賜奇怪,迷閨在這事上這麼不依不饒,難道也是幽鴆的意思?繼而他眸色一亮,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幽鴆……也想要東青鶴的命?”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去到偃門之前, 還是之後?若是之前幽鴆是不是早就在計劃著什麼了?若是之後,自己的莽撞闖入會否反而成了幽鴆計劃的一環?
等等……混沌巨獸?!
常嘉賜在陰司地府待了那麼久,他自然曉得外頭布下的四方結界,那結界牢固了九百多年,怎麼會忽然就破了?!真是混沌自己撕裂的嗎?
還是其實是有人從內部……故意為之呢?
常嘉賜一瞬怔然,仿佛明白了什麼。
然而若真是幽鴆下的手,他如此大動干戈又是為何?
魔修雖在修真界處境維艱,但大多都是私仇個怨,從未聽說過派與派之間有過什麼大衝突的,這也是為何眾人任由偃門坐大至今而沒有奮起剿滅的緣故,至少幽鴆沒有打著門派的旗號公然為惡大肆殺伐,可若是他有了殺東青鶴的心,這情形便不同了,得罪了青鶴門,怕是修真界大半的所謂正派都能對其群起而攻之,偃門的清淨日子也就要不在了。
幽鴆這是圖什麼?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是東青鶴的對手。
“我勸偃門主莫要白費氣力,他雖然也算個高手,可比起東青鶴……還是差遠了。”常嘉賜說,這倒不是恭維,而是東青鶴在常嘉賜眼裡簡直是修真界第一魔物,他不認為世間能有第二人可以隨便弄死他了,當然,自己除外!
“我不懂你的意思,偃門主與東門主無冤無仇,怎麼會要他的命?我此來不過是得門主吩咐要帶你走而已。”迷閨口中否認,但是對於常嘉賜將幽鴆這樣看扁她也不是認同的,“東門主的確厲害,可到底沒法手眼通天,論命格堅韌、論人數者眾、論變幻多端,這天下沒有一派能抵得上魔修,魔修無所不在,生生不息,且不說我們偃門主不想,就是他萬一真有此意,對付東青鶴是難,但對付不合作的旁人……簡直易如反掌。”
合作?
幽鴆這話里的深意……是想借自己的手來搞死東青鶴!?
自己憑什麼聽他的?這天下哪兒來這麼好的事兒?!
“他想讓我幫他對付人,卻派你來脅迫我?這偃門主的行事也太不知禮數了,而我只要一天不離開青鶴門,幽鴆就拿我沒辦法。”常嘉賜聳肩。
“你難道能在青鶴門呆上一輩子?能不能奈何得了也輪不到你說了算!”迷閨說著,手下又一重,劍尖就頂破了常嘉賜的喉嚨,“而且,我現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常嘉賜吃痛,袖內的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不過忽然他察覺到了什麼,視線悄悄向門邊一轉,開口的時候語氣也軟了下來。
“迷閨,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走不了,我也不能答應你幫忙,因為……”
常嘉賜猛然沉下聲。
“我最恨……別人威脅我!”
迷閨也變了容色,狠戾道:“那可由不得你。”
常嘉賜呵呵一笑,一動未動:“你可以試試……”
迷閨一愣,反手就要來抓他,然而這指尖還未觸到常嘉賜的衣角時,一道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外頭打了進來,砰得一聲,不僅穿透了厚厚的屋門,也穿透了迷閨手中的長劍,還有她左邊的肩胛骨,死死地卡在了遠處的牆面之中!
一望之下,發現原來是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石子,進了牆面後還冒著火星滋滋的打轉,足足震出了臉盆大的一個坑。
有半刻迷閨都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何事,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被開了一個血洞的肩膀,再呆呆看向幽幽洞開的門外站著的那個一身青袍的頎長男子,縮了縮脖子。
……東青鶴?!
他什麼時候來的?自己竟一點也沒發現。
東青鶴手都沒抬的站在那裡,難得收了臉上的溫潤之意,看向迷閨的眼中帶了一絲陰鬱。
迷閨勉力穩住搖晃的身形,她心知這回的任務算是失敗了,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命回去?
她一手捂住不斷涌血的左肩,一手從懷裡顫巍巍地掏著什麼。
常嘉賜雖然沒了修為,但是他覺得自己的感覺卻比從前靈敏了許多,尤其是對於東青鶴的,不用回頭,他都知道身後那人想做什麼。
常嘉賜忽然急退兩步來到了東青鶴的身邊,趁著東青鶴即將要向迷閨抬手時,他一把握住了那人垂在身側的手。
東青鶴意外,一下就收了涌到指尖的劍氣,就聽常嘉賜對遠處的女子道。
“迷閨,你想來殺我,可是,念在你我曾經同門一場,我放你一馬,你回去告訴你們的偃門主,任何與我談條件的人,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說著他狠狠一用力,直接扭了一把東青鶴的手。
聽著耳邊傳來微重的氣息,常嘉賜滿意道:“偃門主若是真有心,其實也可以,讓他親自到青鶴門來找我好了,我等著他,就看幽鴆有沒有種了……”
那頭的迷閨終於從懷裡掏出了兩張符紙,也不知聽沒聽見常嘉賜的話,她艱難的念了幾聲口訣,一陣黑煙拂過,偌大一個人便這麼消失在了原地。
“原來她是這樣進門的,”常嘉賜盯著那陣法感嘆,要瞬時傳送的那麼遠,還能破了東青鶴的結界,怕是要在她身上耗費不少法力,幽鴆還真是捨得。
東青鶴則盯著常嘉賜問:“你為什麼要放她走?”
常嘉賜一把甩開那人的手,重新走回屋內:“你不是要我向善嗎?我努力為之了,你又不滿意?”
東青鶴瞥了眼自己紅了一塊的手背,不甚在乎地隨了進去。
“她是幽鴆派來的?偃門主想殺你?”東青鶴問。
常嘉賜一屁股坐在了桌案後,經了這麼一遭,他那破身子可累得不輕。
“我怎麼知道。”
東青鶴看著他:“他之前就打傷過你,可是為了那事?”
迷閨沒發現到門外東青鶴的氣息,但是常嘉賜在這傢伙一來的時候就知道了,東青鶴沒有聽到他們二人先前的對話,他應該只聽見後頭幽鴆要殺他常嘉賜的事,更不知道幽鴆還想利用自己來殺他東青鶴。
不過這長腿雞特別老謀深算,他只要出去打聽一下就能了解到幽鴆對自己下手的那一晚,其實是偃門赤苑長老方水合被殺了,且沈苑休還同在,若東青鶴在繼續深入調查很可能順藤摸瓜出不少東西,常嘉賜不能掉以輕心。
不慡地晃著酸痛的腿,常嘉賜反問:“怎麼?你要同我翻舊帳?”
東青鶴只是看著眼前人,眼神幽幽冷冷的,看得常嘉賜莫名有些不安,明明剛才迷閨拿劍指著他喉嚨他都能特別鎮定的。
東青鶴道:“伏灃死了,你知不知道?”
常嘉賜怔了下。
“我怎麼會知道!”
這不是假話,他是真不知道,常嘉賜暗忖,是沈苑休動的手嗎?那小子速度可真快。
“東門主無憑無據不能什麼鍋都能往我頭上扣啊?伏灃死的時候我可是還在和那混沌獸纏纏綿綿呢!”
東青鶴頷首:“伏灃不是你殺的,可是,前前後後這樣死的卻不止伏灃一個人。”
果然,如常嘉賜所料的那樣,東青鶴真不是好糊弄的,那些雞毛蒜皮細枝末節的破事兒全逃不過他的眼睛。
“王昇,散修;和雍、張儼,徐風派掌門與長老;方水合,偃門赤苑長老;伏灃,青鶴門前水部長老……”
東青鶴每念一個人名常嘉賜面紗下的表情就僵硬一分。
東青鶴道:“這四個人先後被斬首、內丹魂魄也被取走,難道都與你們無關嗎?”
他說的是“你們”,東青鶴已經知道自己和沈苑休聯手了?難道是從沈苑休那兒暴露的?看來那傢伙情況不妙。
果然東青鶴下一句就證實了常嘉賜的猜度。
“伏灃是沈苑休殺的,秋長老也在場,人贓並獲。”
“你們抓了他?他承認為何要殺伏灃了?”常嘉賜眯起眼。
東青鶴頓了下,道:“他說是因為當年自己還是水部長老的時候就與伏灃有過不虞,之後對方成了長老,兩人便結下了怨。”
“很合理啊,”常嘉賜點頭表示贊同,“那死老頭那麼討人厭,我要是沈苑休也會想送他上西天的,”不過話出口又忙道,“當然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和他可無舊怨。”
“但你同和雍、張儼有,如此說來……也算合理。”東青鶴跟著說。
這老狐狸又想擺自己一道?!
常嘉賜急忙辯駁:“不能因為我和徐風派那倆有過一些誤會就斷定我要了別人的命吧,我是這么小肚雞腸的人嗎?既然東門主認定那些宰人的手法都如出一轍,你抓了誰就去審誰啊。”
面對常嘉賜某些時候的厚臉皮東青鶴氣定神閒道:“秋長老已經審了,沈苑休只認了伏灃,其他人的死,沈苑休說,並不全與他有關。”
並不全……
這他媽說得真是陰險。
好你個沈苑休……死還要拖著自己一起!
常嘉賜心裡狠罵,倒忘了剛才他也同樣想把鍋全甩到對方身上一樣。
其實常嘉賜心裡明白,東青鶴已經有了計較,那天自己被幽鴆打傷後回到青鶴門可是沈苑休送的,東青鶴救了自己,定然也是見到他了,無論怎麼摘,兩人這狼狽為jian的名頭都是摘不乾淨的,拼死抵賴也只會讓東青鶴越發懷疑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