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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詭異地結束,殷厲用過漱口茶,沒像先前兩次那樣突然發飆,而是站起身在屋內逛了起來。
殷丞莫名其妙,只得老實地跟著他。
三個月時間,殷丞總會找些事情來做:練字、看書、畫畫、下棋……
這些都是他平日愛做的事,好在這別院裡也不缺這些東西,不用勞煩別人,他自己就把東西都找了出來。
殷厲目光從書本上一一掃過,隨後又拿起他卷放在一邊的畫和字看了起來。
殷丞起先沒意識到,後知後覺突然發現不妙,忙要上前搶過字畫。
別的巧合都好說,字跡和畫風卻瞞不了人!
殷丞著急,一把將字畫搶走,殷厲卻捏得很緊,那字畫生生被扯成了兩半。
殷丞冷汗都下來了,殷厲目光沉沉地看著他:“你也練瘦金?”
殷丞點了點頭。
殷厲拿著半截字畫,朝殷丞走了一步,雙眼深似寒潭,看不到半點波瀾:“你也愛畫牡丹?”
殷丞僵硬地點了點頭。
殷厲將字畫舉在他面前:“你也師承北苑清子津?”
殷丞猛地僵住了。
清子津乃當代大師,字畫尤其出名,殷丞無事就喜歡寫寫畫畫,殷厲為了讓他開心,專程高價請來了清子津做先生,教導殷丞字畫功夫。好在殷丞本就有天分,清子津雖不喜同軍人為伍,卻喜歡這個安安靜靜的學生。
殷丞後來的字畫雖已有了個人風格,但最初師父所教導的痕跡依然存在,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殷丞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來。
殷厲定定地看著他:“你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這些東西?你故意的嗎?”
殷丞不知作何解釋,解釋也是錯,不解釋也是錯。
殷厲一把扔了字畫:“蒲公英?山茶花?我喜歡吃的菜?瘦金字?牡丹花?”
殷厲冷笑,將所有的字畫全部翻出,一張一張撕碎:“我真是小看你了,我該知道的,就算你常年臥病在床,未入白家,你也是白熊飛的骨肉。你和白熊飛一樣,狡詐多變,心思深沉,處處算計!還有你的母親,她本就善於算計人心,否則如何能攀上白熊飛這根高枝?說吧,你母親都教了你什麼?教你如何抓住一個男人的心?”
殷丞呆呆搖頭,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殷厲轉頭對他咆哮:“你說啊!你說!你怎麼學會的!不說是嗎?好!”
殷厲一把拔出腰間配槍,直接頂在了少年太陽穴上:“我現在就斃了你!讓沐氏知道,自作聰明會是什麼下場!”
作者有話要說:
就快甜了(╯3╰)
第10章第十章起疑
夜風拂過,溫柔地托起屋檐下的燈籠,燈火不受控制地晃動著,在台階下透出青白的影子。原先溫馨、溫暖的感覺不在,整個院落變得陰森詭異起來,仿佛有不死的幽魂在暗處蟄伏,嗤笑地窺視著屋內發生的一切。
砰——
槍聲突兀響起,守候在院落外的奴僕一個激靈,詫異地望向院內。
他以為城主不會這麼快厭煩少年的,外面現在風聲鶴唳,張總統雷霆手段,又想打壓白家,又想震懾同樣功高蓋主,擅自行動的殷家,他以為城主會暫時留著這些質子的命,哪怕白家跟張總統告狀,張總統又想藉此事打壓殷家,城主也好有個退路。
奴僕臉上各種驚疑不定的神色匆匆閃過,但很快又釋然了。
城主若是如此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會給自己留後路的人,也就不會是現在的城主了。
寂靜的夜裡,槍聲尤其刺耳,連地牢下的人也聽到了聲音。
沐氏最先反應過來,她吃力地趴在木欄上,看著外面嘶聲大喊:“發生什麼事了?來人啊!發生什麼事了?!”
cháo濕陰暗的地牢里只有她一人的聲音,無人理睬。
沐氏臉色青白一片,許多不好的畫面在腦子裡翻來覆去地糾纏她,她忍不住哭了起來,無力地拍著木欄:“有人嗎?來人啊!外面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不是白音出事了?來個人啊——”
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看守不耐煩地過來,踹了木欄一腳:“嚷嚷什麼!該讓你知道的自然會讓你知道,不該你知道的……嗝……”
看守打出一個酒嗝,晃了晃暈沉沉的腦袋,又朝外走去,看樣子是沒打算回應沐氏的話。
地牢里重新安靜下來,不時有幾聲詭異的笑聲從隔壁牢房傳來,白家那兩個兒子早已瘋魔了,根本指望不了。
倒是安靜了三個多月,活像已經成了個死人的陳家家主,在隔壁突然沙啞著聲音道:“我勸你一句,不要再掛念你那兒子了。他這輩子完了,我們這輩子也完了,何苦還折磨自己?”
陳家家主衣衫襤褸,身上掛滿湯汁,臭不可聞,一頭亂髮,滿臉鬍渣,根本看不出原本光鮮亮麗的樣子。
他道:“白家不是殷家對手,我就不該聽信白熊飛那傢伙的話,鬼迷心竅,害得我家人不得善終。”
他說著又笑起來:“因果報應,殷厲也遲早有因果報應。”
沐氏沒說話,她失神地趴在木欄邊,許久不見日光,也沒怎麼吃好睡好,她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
但她還不想認輸,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不會認輸。她總會尋得機會報仇,救出兒子。
她閉上眼,不知是在積蓄能量,還是在休息,地牢里再次陷入了沉靜。
白音所住的院內,槍響之後沒多久,殷厲踏著軍靴大步走了出來,他臉色黑沉,一手還拿著槍,槍筒朝下,在冰冷的月光下閃著黑黝黝的光,讓人遠遠看著就不寒而慄。
奴僕恭敬地垂著頭上前,不敢搭話,只將早已備好的外套雙手遞過,殷厲一把拽過,直接出了門。
待人走後,奴僕才慢慢朝屋內走去,本以為會看到白音死不瞑目的慘狀,卻只看到碎了一地的碗盤,湯湯水水灑了滿地,白音好端端地跪坐在地上,伸手撿著碎了的瓷片。
奴僕有些詫異,走近看了看他,少年果然毫髮無傷,只是眉宇里藏著一些憂愁,讓人看著也被感染似的覺得不快活起來。
奴僕拉開了他:“別碰,我來打掃。”
既然城主沒有解決他,說明少年依然是有用的,奴僕又叫來兩人,將有些恍神的少年架去了一邊,隨即開始收拾房間。
不一會兒,滿地的油漬,碗盤碎片就都被收拾乾淨,又有小童提著水桶進門,趴在地上認認真真反覆擦洗了三遍,這才徹底收拾整潔,退出門去。
房間門被從外關上,殷丞想著大哥方才失態的模樣,狠狠閉了閉眼,強忍住鼻頭的酸澀感覺,喃喃嘆出口氣來。
他到底該怎麼做?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殷厲騎馬回了城主府,臉色一直很難看,眼底還有沒褪去的血絲。
徐老三沒想到殷厲今日還會回來,皺著眉上前查看情況:“城主?這是怎麼了?”
他見城主臉色不好,眼睛眯了眯:“那小子不知好歹,惹您不高興了?”
殷厲幾步走進屋內,倒了一杯涼茶,一口灌下。
他閉上眼,一路上的冷風已經安撫了他紛亂的思緒,他深深吸了口氣,坐進椅子裡回憶起今晚的種種細節。
殷丞的每一次表情,每一個眼神,他比劃時的習慣性動作,他自然而然的笑容。
殷厲不想承認,也不敢相信,他怕自己鬼迷心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時候自己反而會更加崩潰。
他手指拽緊了拳頭,根本聽不到徐老三在耳邊絮叨什麼,他突然起身,大步朝祠堂走去。
祠堂最下面一排,放著殷丞的骨灰盒和牌位,這些東西都是徐老三安排的,殷厲直到現在尚且是第一次主動進祠堂來看望弟弟。
徐老三驚疑不定地跟在他身後,不知道殷厲這是突然中了什麼邪,還是終於想通了?看開了?
殷厲徑直走到殷丞的牌位前,手指伸向牌位,半途又似不敢,在半空僵硬了片刻,隨後才緩慢地輕輕地觸上冰冷的刻字,仿佛在摸著那個人的臉,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地都是那個人無聲的笑容。
殷厲眼眶陡然一紅,在祠堂前跪了下來,他抱著牌位如同受傷的野獸,再也經不起任何打擊,那么小心翼翼,那麼謹慎,那麼絕望,可又忍不住期盼著——
是你嗎?
會是你嗎?
會是你回來了嗎?
如果自己被騙了怎麼辦?如果自己被利用了怎麼辦?
他不敢去細想,怕發現這其中絲絲端倪,徹底掀翻了自己那點可憐的希望,可他又忍不住不斷地去回想,回想那位少年從遇見自己開始,所有的反應和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