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頁
以程清遠的性情,就算沒起過扳倒楊閣老的心思,也會時時提防著首輔對自己發難,說不定早已暗中收集首輔的罪證,甚至給首輔挖好了坑。
程清遠那個人,不是沒有過人之處的。要不然,哪裡能跟他斗那麼多年。
這些,柳閣老心裡一清二楚,卻是不便擺到檯面上。
“這樣吧,”皇帝道,“今日酉時,你帶石長青來此處見朕。”
柳閣老稱是。
第70章 朝中措
070 朝中措 6
怡君睜開眼睛, 見程詢枕著手臂,若有所思, 神色清冷、淡泊。
一大早, 又是在寢室的床上, 對上這個樣子的夫君, 怡君心生笑意。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程詢回身,手臂伸展開,翻身面對著她, 一臂讓她枕著,一臂松松環住她, 看她笑得眉眼彎彎, 問:“怎麼了?做美夢了?”
怡君搖頭,“不是。我是想到成親當夜,你說過的一句話。”
“……哪句?”那晚說的話可不少。
怡君笑意更濃,“你說,等我等得都要成半仙兒了。”
程詢也笑了,“本來就是。怎麼忽然想到了這個?”
“我瞧著你剛剛的樣子,覺著你有我沒我, 都是半仙兒的架勢。”語畢, 她實在忍不住, 笑出聲來。
“……這話說的,讓我想的可就多了。”程詢只用了幾息的時間, 就成了沒正形的樣子, 笑得有點兒壞, 還有點兒曖昧,“是不是想我了?”略頓一頓,搖頭,“不行,這才三個月左右,你怎麼也要忍著點兒。”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怡君被他倒打一耙弄得又氣又笑,目光一轉,悄聲道,“不過,既然你說起來了,不妨跟我說說,這麼久了,真不想麼?”
程詢失笑,“哪兒顧得上想那些,沒看出來麼?我這一段日子,每天都心煩意亂的。”
怡君揚了揚眉,“我知道你心煩意亂的時候很多,要不然,不會總雕刻玉石,做小物件兒。一直以為是因為外面那些事,敢情是我害的你啊?”
越來越深的了解,越來越多的默契,讓彼此能輕易感知對方的情緒。
他心裡煩躁的時候,就會找點兒事情做,拿著刻刀,在玉石上雕篆,能讓他慢慢恢復冷靜平和。近來,這種情形越來越多。
程詢笑了,輕輕撫了撫她到近日才稍稍凸起一些的小腹,“你這頭幾個月害喜,受罪;月份大了之後,身子沉,還是受罪。”
拋開這些,最要命的就是產子的時候。生孩子不亞於走一趟鬼門關,這種老話總是聽說過的。
誰喜歡誰,不就是誰看不得誰受罪麼?偏生這是誰都沒可能改變的。
“你這樣辛苦,可我一點兒忙都幫不上,只有干著急的份兒,心裡能舒坦才怪。”準確地說,他挺多時候其實是緊張兮兮的。
這些,是應該告訴她的,起碼要讓她知道,自己在陪著她,甚至想分擔她的辛苦,偏偏無能為力。
怡君心頭漾起溫柔的漣漪,傾身親了親他,“別自尋煩惱行不行?你幫的夠多了。”
“那麼,我們說好,”程詢握住她的手,“以後但凡想要什麼,覺得什麼不合心意,就跟我說。”
“嗯!”怡君笑得甜甜的,心裡暖暖的。
到此刻才發現,自己需要他這樣清楚明白地表明想法、態度。平日裡,於無聲中的體貼照顧,需得自己品味,若是犯迷糊,可能就忽略了。
孩子是他與她的,是他們將會得到的最美的恩賜。
懷胎期間,她願意縱容自己,要他更多暖心的言語、貼心的行徑。如此,會分外清楚地明白,他在陪著、寵愛著她和孩子,足以打消那些可有可無的顧慮。
這一天,是從這樣的好心情開始的。
夫妻兩個起身,洗漱更衣之後,去正房請安。
程夫人見到怡君,立刻起身過去,攜了她的手,“你快些給我坐下,誰准你又一大早跑出來的?”語畢,走到一把太師椅跟前,輕輕按了按兒媳的肩頭,“快點兒,別惹我生氣。”
怡君和程詢都笑起來,前者落座後道:“這不是想您了麼?路不滑,又是和大少爺一起來的,娘別擔心。”
“要是悶得慌,午間過來就行。早間的天氣總歸是冷一些。”程夫人點了點怡君的額頭,“再不聽話,當心我打你的手板。”
怡君、程詢俱是笑出聲來。
程夫人轉回到大炕上落座,沒好氣地看著長子,“你在那兒笑什麼?怡君要來,你就不會勸住她?真有心的話,下午陪著她過來不就得了?”
程詢恭恭敬敬地行禮請安之後,如數收下母親的數落:“是,都是我不對。好好兒的,就不該帶著怡君過來蹭早膳吃。”
程夫人斜睇他一眼,到底是撐不住,笑起來,轉頭對怡君道:“有魚片粥、豆腐皮包子,廚房做的這兩樣還成,等會兒可要多吃些。”
怡君笑著點頭,“一定會的。”
程夫人說起程清遠,“老爺跟前幾日一樣,天沒亮就去了小書房,也不知在忙什麼。”
的確,在忙什麼呢?怡君其實很好奇。
.
申正,石長青走進內閣值房。
柳閣老打量著神色肅然的石長青,問:“你真的要彈劾程閣老?”
石長青正色道:“自然。”
柳閣老笑了笑。
石長青打量著他的神色,惑道:“閣老像是不大讚同?”
“我連事情原委都不清楚,哪裡有贊不贊同的餘地。”柳閣老如實道,“只是覺得你不需如此。”
“此話怎樣?”
柳閣老如實道出所思所想:“若是你彈劾屬實,程閣老被定罪,那麼,對於皇上、朝堂來說,並非好事。”那會讓皇帝的心寒、失望更重,讓朝臣愈發的人心惶惶。
石長青一笑,“閣老的意思我明白,但不是有句話,叫做長痛不如短痛麼?”
柳閣老不置可否,繼續道:“若你彈劾不實,有誣告之嫌,那麼,楊閣老往後的路,會愈發艱難。”
首輔若是灰溜溜地離開官場,程清遠若是因此事得了皇帝的幾分憐憫、看重,再適時地做幾件合皇帝心意的事,那麼,日後的內閣,就要由程清遠那樣的人把持。
程清遠不是禍國的材料,可也絕不是興國的材料。他若真的權傾朝野,程詢的一言一行,怕都要被父親壓制。如此,奇才程詢,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在官場大展拳腳。
這一次,柳閣老的所思所想,便不是石長青能夠想見到的了。他斟酌片刻,道:“說心裡話,閣老這個態度,我沒料到。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我多此一舉,楊家就算不能走出困境,他程家也休想置身事外。楊家若是落魄,程家起碼要滿門抄斬。”
柳閣老眉心一動,思忖片刻,著實地對面前人生出了厭惡之感,“你不過是想成為楊家的恩人,藉此得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只為此,便要將程家滿門推入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