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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事情肯定另有隱情。

    能讓住持不顧錦衣衛的情面、違背維持多年的寺規的人,會是誰?

    結合近日種種,推斷出來太容易。

    程詢發現,終究還是高看了父親。氣得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怎麼也不能冷靜,當即穿戴齊整,走出門去。等待父親起身、來外院期間,他沿著甬路從外院走到垂花門,再返回外院,來來回回。

    在書房落座,父子相對,他竭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問:“馮家去廖家提親的事,您為何要摻和?”

    程清遠反問:“你知道了什麼?”

    程詢耐著性子,把所知的消息、自己的推斷一一列出,末了道:“做都做了,我想聽您說道說道,不然想不通。我說的都是實情,您再裝糊塗,就沒意思了。”

    程清遠這才道:“的確,是我跟白雲庵住持打過招呼,讓她偶爾通融一下。”

    “原因。”

    “厲騫與凌婉兒早就相識,她落入窘境之後,厲騫曾去探望過兩次。”程清遠緩聲道,“今日閒談時,我聽他說了那檔子事,覺得你與黎王爺、舒明達做得有些過火。管閒事可以,但像你們這樣從頭管到尾,實在是多餘。如果捲入其中的沒有徐小姐、廖家姐妹,你們還會這樣麼?——婦人之仁。為了女子而已,便開罪一個門第,放到何處,也不是明智之舉。你們誰敢斷定,凌家沒有飛黃騰達之日?”

    程詢居然笑了,“接著說。”

    “厲騫文采斐然,我很是欣賞。讓他犯難的小事,願意幫他促成。”程清遠呷了一口茶,語氣鬆散,“他想讓凌婉兒在白雲庵過得舒坦一些,想與程府走近一些,都是我喜聞樂見的。”

    程詢接道:“所以,你就縱著他行事,安排馮仁宇去廖家提親。”

    程清遠頷首。

    “馮仁宇是怎樣的人,你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為何要在意?”程清遠瞥了程詢一眼,“你到底是怎樣的人,又有幾個人知道?怎樣的男子,都要娶妻。”

    程詢再一次笑了,“若是我猜得不錯,接下來,凌婉兒可能就會被人帶離白雲庵,更名改姓,藏匿在某一家內宅之中。”

    “聽說她雙親一向看重她。給她一條生路又何妨?”

    “但你想沒想過,她的歸處,是我與黎王爺、舒明達出面促成。來日若事情生變,我也就罷了,黎王爺、舒明達的臉面往哪兒擱?她若真的離開白雲庵還俗,廖家、徐家、黎王府會作何感想?鬧起來又當如何?”

    “那是你惹下的事,自然該由你善後。”程清遠語氣涼薄,“你意氣用事,結交的人也大凡如此,不吃悶虧算你們走運,吃了悶虧便是自找的。早就告誡過你,寧可與黎王府起衝突,也不能與之來往,你聽過麼?”

    果然如此,父親要利用一件已經過去的事、一個已經微不足道的人,利用厲騫翻出來,讓他難堪,拖舒明達下水,埋下黎王府、徐家與他疏離甚至生嫌隙的引子。

    程清遠繼續道:“你既然已經知道這些,必然已經做出相應的安排。無妨,我與厲騫也沒指望一出手就能把事情辦妥當。慢慢來。”

    “……”

    程清遠的笑容涼涼的,“往後不論如何,別忘了,我是幫襯厲騫的人。”

    厲騫有次輔撐腰,就算他縱容著凌婉兒與哪個男子做出驚天的醜事,他就算是氣得吐血,也只能盡力把事情壓下去——他丟不起那個人,撇清關係也沒人相信——前世這種事情太多了。

    這就是他的父親,可厲害了,懲戒他從不用規矩棍棒,只用陰招給他添堵,百折不撓地試圖讓他屈服、求和、成為所謂的孝子,不服,那就一直被憤怒、屈辱折磨。

    程詢也涼涼的笑了,凝視程清遠半晌,語帶輕嘲:“沒下人服侍著,有什麼話我就直說了。您如今這做派,怎麼那麼像長年累月疑心、猜忌、專權的昏君呢?”

    程清遠立時冷聲呵斥:“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

    “您把自己當誰了?”程詢語氣里的嘲弄更重,“在朝堂,拼了命的想上位,想爭內閣頭一把交椅,爭來爭去都是白費力,如今也認命了吧?在家中,很多年說一不二,眼下我不順著您了,在您看來,跟在內閣被□□一樣吧?瞧瞧您這份兒緊張、惱火、處心積慮,得空回頭想想吧,很可笑,真的。”

    “混帳東西!”程清遠暴怒,揮手將茶盞砸向程詢。

    程詢一偏頭,茶盞貼著他面門飛了出去,碎在地上。他霍然起身,怒意再不可壓制,“張口閉口要為勞什子的家族考慮,每回說的時候就不心虛?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祖上清譽、程家後人,我要讓列祖列宗心安一些,不至於氣得爬出祖墳索你的命,我要讓程家後人能夠挺直脊樑做人!

    “你口中的程家,從來都是你自己。

    “你想要我怎樣?跪在你面前搖尾乞憐,然後變成你這樣自私、卑鄙、下作的人?!

    “做夢!”

    這個爹,是真沒法兒要了。

    程清遠鐵青著臉站起來,一次次抄起就近能夠傷人的東西,狠力砸向程詢。

    程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眼看著他折騰。

    程清遠本就氣得手腳發涼甚至有些發抖,東西出手的時候便失了准成。沒傷到程詢分毫,倒把自己累得直喘粗氣。

    程詢睨著他,“你現在心火旺盛,談不了事情,晚一些我再找你。”

    尊敬,早就沒有了。做樣子的尊稱,懶得用了。

    就這樣吧。

    翻臉也挺好。

    甩下這一句,他闊步走出門去。

    心火旺盛的不只父親,還有他,不然,不會說到中途就變成這個局面。

    之後,程詢回了自己的書房,程清遠鬧著要請宗族裡的人到祠堂去——要把長子逐出家門。

    蘇潤聽說了,立刻去找姜先生,與自己結伴去勸程清遠消消氣,有事緩一緩再做決定,又喚人在花廳備下一桌酒席,把程詢強拉過去,讓父子兩個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當著姜先生的面兒,程清遠能說什麼?

    憑誰一看就知,蘇潤這是明里勸和暗裡給外甥撐腰:真有心做和事佬,私下勸說父子兩個便可,根本不該拉上姜道成。

    憋著氣、喝著酒捱過一餐飯,程詢離府來了這裡。

    .

    此刻,程詢著意告訴怡君的,是凌婉兒、厲騫、馮仁宇那些事,至於與程清遠的矛盾爆發,只是輕描淡寫地道:“他也知情,跟著添亂,爭執了幾句。”

    才怪。怡君腹誹著,溫柔地看著他。

    “怎麼?不相信?”他問。

    “不相信。”怡君噙著微笑,眼裡有了疼惜,“明明是氣壞了。剛一進門時,你那個樣子,我可是瞧見了。”

    “那就是氣壞了,快氣瘋了。”程詢心生笑意,“打算怎樣寬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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