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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夫人和程謹俱是點頭同意。

    程詢不想要家裡的東西,年節之前,卻給親友置辦了好幾車東西,長輩、平輩、小一輩都照顧到了,都是當地土特產、有趣的小物件兒。

    徐氏聽夫君說了這些事,心完全落了地:嫁的畢竟是庶子,總會擔心自己會被婆婆、長輩一併看低。進門後卻發現,兄弟三個情分深厚,婆婆待人寬和,兩個妯娌對她就像是很親近的友人。這樣的日子,只需知足,便可長樂。

    再一個讓她意外的人是黎王妃。不少人說黎王妃性子爽利,對人不乏態度強悍冷硬的時候,卻是想不到,私下裡是特別可愛的性情,一次與大嫂開玩笑:“我跟你三弟妹,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可不准欺負這孩子。”

    大嫂也是個妙人,對她眨了眨眼睛,“這人要給你撐腰,往後你要是受了我幫不上忙的委屈,就去黎王府找她。這事兒我幫你記在帳本兒上,免得她說話不算數。”

    黎王妃就笑著點了點大嫂的面頰,“你主持中饋落下病根兒了吧?動不動就要給人在帳本兒上記一筆。”

    那是做不得真的玩笑話,她只是覺得這種氛圍特別溫暖、愜意。

    .

    到了年底,又到了皇帝為國庫犯愁的日子。

    這晚,他把黎兆先喚進宮裡,一面一起用膳,一面念叨前朝那些事兒。

    “今年國庫里好歹有了點兒銀子,但是完全不夠明年的開銷。”皇帝笑容苦澀,“輿圖中好些邊邊角角,都是貧瘠之地,朝廷不但要減免賦稅,還要貼補百姓,各地官員的俸祿也要按時發放,將士更是不能委屈,他們要是有所懈怠,就又要亂起來。”

    黎兆先只能說自己打理的事:“臣這兒沒事,都知道朝廷難,沒人張羅著多討封賞。”

    眼前人是他格外尊敬的帝王:登基好幾年了,別說建造宮殿,修繕宮殿的事情都一再延後——自己能省就省。每到年末,翻著六部呈上來的帳目,心裡在打的算盤都是來年用到哪些地方最妥當。如今寵愛皇后到了這地步,給的賞賜從沒出格的時候。

    “如你一般體諒朝廷的人不少,更多的卻是漠不關心。”皇帝皺了皺眉,“今年知行、董志和上的那些摺子,歷數兩廣境內冤案繁多,不少地方的百姓民不聊生。”

    “到底是前些年貪官污吏太多,已成了風氣。”這些,黎兆先以前沒少聽程詢說起,因而一清二楚,此刻亦是皺了皺眉,“要不然,皇上給臣幾千軍兵,去那邊幫忙肅清風氣?”

    “不妥。”皇帝眉宇舒展開來,微微一笑,“知行、董志和打過那麼久的筆墨官司,原由就是武將只有在戰時說一不二,平時總受窩囊氣。況且,整治那邊的人,就得是知行這種文官里的人精,他能拿捏住火候,知道什麼時候與人虛以委蛇,什麼時候心狠手辣。”

    黎兆先想想,也是,“雖說如此,臣總是有些擔心他。”

    “這話說的。他何嘗是需要擔心的人?”皇帝終於恢復了笑微微的樣子,“我知道你一直對這事兒不大痛快,但這不也是為了他好麼?”

    “……”黎兆先沒說話,神色卻分明是在說:我一點兒沒看出來,明明是你把人扔狼窩裡去了,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的?

    皇帝笑意更濃,“在那邊辦事得力的話,三二年可建功立業,回來之後做三品侍郎,便能堵住悠悠之口。這樣一來,入閣做候補閣員,便是順理成章。”

    黎兆先這才明白皇帝的深遠用意。

    皇帝繼續推心置腹:“自然,要不是那邊的情形太給我添堵,也不會打著磨鍊他的旗號把他扔那兒去,捧個奇才而已,我捧得起——別的文官我是真不放心,真沒他那個膽色、才智。柳閣老倒是行,但你也知道,他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到了那邊萬一纏綿病榻,也是有心無力。”

    黎兆先對皇帝端杯敬酒,“臣明白了。”

    皇帝端杯,一飲而盡,隨後說起程詢的趣事:“那廝到了廣東,什麼都習慣,就是受不了那邊的飲食。我總不好柴米油鹽地賞他,便私下裡賞了他二十壇御酒。前一陣他幾個案子辦得很漂亮,我就問他,賞你點兒什麼好,直說。你猜他說什麼?”

    黎兆先好奇地笑問:“說什麼了?”

    “那廝問我,宮裡是不是沒有燒刀子、梨花白、竹葉青?”皇帝說著,自己就先笑起來,“真把我氣樂了。末了又說什麼呢?宮裡的瓊漿玉液,喝多了折他的壽。”

    黎兆先亦是忍俊不禁。

    “我為他好,讓他少喝烈酒,他卻不領情。這叫個什麼事兒?”皇帝笑著搖了搖頭,“先是訓斥了他一通,到底是派人一車一車地給他送去了上好的烈酒,由著他當醉貓去。有什麼法子?我不如此,那廝也能尋到。”

    黎兆先笑道:“皇上賞這麼多,我就不跟著湊熱鬧了。”心裡卻是覺得,有時皇帝對程詢,真跟對待自家小兄弟似的,一邊兒一本正經地數落著,一邊兒又老老實實地讓小兄弟如願。

    .

    小年當日傍晚,程詢在書房的蒲團上打坐。

    打坐是道教、佛教及至內功都不可或缺的一門基礎功夫,靜心修身,到了火候的一個好處,是在睡前放空思緒、摒除一切雜念。

    他對佛、道都是擇優而取,其餘忽略。

    這邊的冬日,比起京城的飛雪連天、寒風呼嘯,過於暖和了些。是以,大多數時候,門窗都是敞開的。

    陸放、董志和相形來找程詢。

    陸開林雖然年紀與修衡相仿,陸放卻比唐栩年長几歲,已過而立。

    就快過年了,他想跟左膀右臂在一起聚聚,順道細緻地說說當地諸事,他自己的總督府、程詢所在的提刑按察使司都在廣州,便邀請董志和過來。

    程祿把兩位貴客請到待客的花廳。

    約莫過了一刻鐘,程詢走進門來,與陸放、董志和見禮。

    因為唐栩的關係,陸放沒見到程詢的時候,便已視為友人,今年上下級共事又頗有默契,更多了一份親近隨意,落座後笑道:“聽說你物色了兩個手藝精湛的廚子,能做地道的北方菜,今兒可得讓他們露一手。”

    程詢頷首笑道:“這自然不用說。不但有北方菜,還有陳年梨花白。怎麼著,來我這兒不虧吧?”

    陸放哈哈地笑起來,“不虧。往後我可有蹭飯的地兒了。”

    他對這些不是很講究,妻兒在這裡的時候,髮妻物色了一個會做京菜的廚子,一家三口都覺得湊合,之後再沒計較過這事兒,心思都花到別的地方了:穿的、住的更舒坦點兒是大事。後來妻兒回京,他就更不挑食了。

    眼下程詢來了,卻是跟他正相反,穿、住都能將就,吃喝卻是大事,一點兒都不敷衍。

    程詢望向董志和,“你在那邊兒怎麼樣?飯菜合口麼?”

    “我還行,一切都好。”董志和笑得很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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