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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允領命,當日把皇帝都很尊敬的一位嬤嬤、一位掌事宮女調遣到李氏宮裡,又安排了自己的四名心腹過去。如此,憑誰想算計欣嬪,都難以得手。
這一段看過來,他要是再品不出皇帝對欣嬪的情意,真就是白活了。他服侍的這位主子,在女子而言,該是特別好打發的男子:聽話、體貼就行,欣嬪給他做件衣服、做一餐飯,他都能高興得好幾日眉飛色舞。
不過,也只限於皇帝打心底喜歡的,不合他心意的女子,把心掏出來,他都不屑一顧。
這種男子,另一方面來講,不是不殘酷的。
劉允覺得,程詢也是這種人:尹希的小女兒為了程詢要死要活,他卻毫不在意。
而這檔子事,也成了彈劾程詢的那些言官拿來說事兒的憑據:斥責程詢惹出風流帳卻不肯善後,分明是薄情寡義之輩。
程詢根本不理這個茬。與女子相關的事情,只要接話,就會被人摳字眼兒、斷章取義,鬧得滿城風雨。他還是忍著滿心的膈應,清者自清為好。
一來二去的,不少官員內眷聽說了這件事。廖大太太知情之後,來程府的時候,特地悄聲問起怡君:“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二姑爺怎麼會被那樣一塊膏藥貼上了?”
怡君忍不住笑了,“有什麼法子,他就是不出門都能招惹風流帳的人。”
廖大太太見她神色鬆快,便愈發篤定是尹小姐一廂情願,“我就說,二姑爺絕不是拈花惹草的性子,況且,哪兒有那個閒工夫啊?每日一下衙就回家帶孩子,休沐時也只與親友走動,誰不知道啊?這件事,他私底下要是不跟你說,你也別提,別惹得他心煩、尷尬。”
是怕她為這種事鬧得與夫君失和,怡君欣然點頭,“我曉得。”
廖大太太完全放心了,笑呵呵地望著由卓媽媽抱著在院中看花樹的天賜,片刻後抱怨道:“你姐姐那個不爭氣的,還沒動靜。”
怡君失笑,轉而問起哥哥的婚事:“有眉目了麼?前幾日,我婆婆問我了。”
“有眉目了。”廖大太太如實道,“你哥哥的婚事,你爹、你姑母私底下跟我擺過幾回輕重,思來想去,我得聽他們的——你和碧君嫁的這樣好,想給你哥哥找個出身顯赫的倒是不難,問題是沒必要,人家下嫁過去,我們說不定要看人家的臉色,而且對二姑爺也沒好處——本來就一直被人妒恨,這一陣總被人彈劾,夠不容易的了,我們哪兒捨得再給他添亂啊。為此,我要給你找個與我們家門第相當的嫂嫂,有一個我瞧著挺好的,請人去說項了。那邊要是同意,今年或者明年,新人就能進門。”
“娘。”怡君坐過去,依偎著母親。
廖大太太攬住小女兒的肩,“你現在也夠不容易的,幸好打小心寬,不然的話,這一陣怕要累得嚇得不輕。我問過你姑母了,她說沒事,眼前這些是二姑爺必經的是非。
“吃皇糧的,尤其又是他這樣的人,這一輩子都要運籌帷幄,總有人惦記著想把他從高處拉下來。有的文人就是那樣,見不得別人好,但有些文人又特別可敬,眼下幫二姑爺說話的,就完全是折服於他的品行才幹。
“唉,我總覺得你們兩個太不容易了——你公公做了甩手當家的,你哥哥姐姐也幫不了你什麼。”
怡君的面頰蹭了蹭母親的肩頭,“我不是有您、爹爹和婆婆麼?只要你們不時提點我幾句,我心裡就有底,眼下過得特別舒心。”
廖大太太輕拍著她的背,笑容欣慰,“那也是你自己爭氣、懂事。說起來,從有了天賜之後,是愈發的孝順了。難得的是二姑爺也這樣,得空就去找你爹爹說話,每回都把你爹爹哄得眉飛色舞的,跟親爺兒倆似的。”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嘛。”怡君輕輕地笑開來,“這女婿還成?”
“這女婿太好了。”廖大太太由衷地說,“真正的一個女婿半個兒。瞧著你們,再看看碧君,我就總著急,急著她快點兒生兒育女,有了孩子,應該能更曉事一些吧。”
兩個女兒出嫁的日子相隔不久,出嫁之後的情形卻完全不同:怡君跟她越來越親,現在真讓她有貼心小棉襖的感覺,為此總後悔以前不夠疼愛這個孩子;碧君也算是成長了,有所進步,可比起怡君,那點兒進步微不足道,總這樣下去真的不成,為此便總自行檢點,發現自己真不是教導兒女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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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國風的案子,經由內閣安排專人發力查證之後,仍舊是不能確定此人貪墨被彈劾的那五萬兩,卻查出了此人有過行賄受賄的行徑,數額都不少於五萬兩。
在同時,程詢上摺子指出,大力舉薦錢國風的人是尹希,當初對彈劾錢國風的兵部堂官反將一軍並得手的,正是尹希的門生。
尹希那邊,則在這時候列出程清遠在次輔位上行差踏錯之處,並細數了程清遠種種與屬下、門生勾結牟利的事。
讓程詢意外的是,那邊列舉的關乎父親的罪行,竟都是父親確實做過,但已收拾了爛攤子的事兒。
外人就算知情,也不會知曉得這樣詳盡。
不是他,那麼,還能有誰會派人在適當的時候透露給尹希?
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由莞爾。
皇帝則是不偏不倚,耐心等待錦衣衛協理刑部查實的結果。
在這期間,黎兆先與侯尚書聯袂舉薦程詢到兵部當差。
侯尚書舉薦的態度誠懇,理由充足,意思是把程詢平調過去就成。
黎兆先卻是獅子大開口,跟皇帝說,不如給程知行侍郎頭銜,他擔得起。
皇帝被黎兆先引得笑了一陣子,說二十二歲的三品侍郎,朕倒是給的起,但總得等他干出點兒名堂的時候再說,眼下只能照著侯尚書的意思來。
得了這樣的結果,黎兆先沒什麼不滿意的,轉頭一本正經地跟皇帝說自己的事:他不想再做禁軍統領,想去工部,因為這兩年迷上了修路搭橋、建造宮殿、修繕寺廟這一類的差事。
皇帝好半晌不說話,隨後一擺手,讓他滾出御書房涼快著去,心裡直懷疑這人真要瘋了。
黎兆先也不著急,何時與皇帝坐在一起說話,就磨煩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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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端午節前夕,程詢收到了父親遠遊之後的第一封家書。
程清遠在信中只說自己在外安好,最近幾個月會留在武夷山下。
父親定是聽說了江南士林對自己和他的彈劾,才送信回來,報出自己所在何處。到底是擔心他年輕氣盛應對不當吧,覺得可能要回來接受錦衣衛和刑部的盤問。
程詢對著寥寥數語看了好一陣子,隨後轉交母親過目。
程夫人看過信,神色淡淡的說,安好就好,是否回信,你看著辦吧。
程詢稱是,他給天賜、修衡畫過一些畫像,這次挑選出兩張,又喚修衡、二弟、三弟寫封信。至於他,還是少跟父親說話的好,不管說什麼,父親怕是都懶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