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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長青嗤地一聲笑,“閣老這態度,我愈發不明白了。怎麼,程閣老只是去看望過你兒子兩回,你便要與他化干戈為玉帛了?”

    柳閣老目光沉冷地凝視著他,冷笑,“我做人一向公私分明。得了,你既然是這個態度,那我就什麼話都不說了。等會兒隨我去毓慶宮面聖。”

    石長青躬身行禮稱是。

    .

    酉時,皇帝回到毓慶宮,在正殿落座,傳柳閣老、石長青覲見。

    二人相形進門,行禮參拜。隨後,柳閣老便要告退。心裡是覺得,石長青要彈劾程清遠的事情,不會讓他知情,會請皇帝打發他離開。

    皇帝卻道:“先生與朕一道聽聽吧。”

    柳閣老稱是,側身站到一旁靜立。

    皇帝看著石長青,“你的來意,朕已知曉,先讓朕瞧瞧那份罪證吧。”

    石長青從懷中取出五封信,請皇帝過目。

    劉允上前去接過,轉呈給皇帝。

    每封信件都長達幾頁。

    皇帝將信件一封一封看過去,面色始終平靜。末了的一封信有五頁,他面色轉為冷肅,多看了些時候,隨後,遞給劉允,“讓柳先生看看。”

    柳閣老從劉允手裡接過信件,把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隨後,盯了一會兒印章,又看了看信紙背面。

    石長青一直等著皇帝垂問原由,卻一直沒等到。

    皇帝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柳閣老,“先生這是——”

    柳閣老將信件疊好,交到劉允手裡,道:“臣瞧著這封信,震驚惶恐之後,不免想到程閣老其人的品行,和一些見聞。”

    皇帝仍是把石長青晾在一邊,對柳閣老的話生出好奇心,“說來聽聽。”

    柳閣老稱是,娓娓道:“臣與程閣老不合,幾乎自入官場之後,便與他分歧不斷,這些,先帝與皇上都看得清楚。”

    皇帝頷首,“沒錯。程先生為官員考慮的多,你則是為百姓考慮的多。腦子都夠用得很,為人處事之道,各有長短。程先生過於世故圓滑,你則過於剛正不阿。”

    這是第一次,皇帝明確地說出對兩位閣員的看法。

    柳閣老躬身一禮,繼續道:“臣與程閣老意見相左的時候太多,慢慢成了積怨已久的冤家對頭一般,對程閣老很多事都有意無意間留心。

    “去年臘月,皇上命付大學士與臣一同主持內閣,臣因為不在官場已久,私心裡其實顧慮頗多。一次,在吏部侯尚書家中議事的時候,跟他說了兩句,擔心內閣會因付大學士成為空架子,一件實事都辦不成。

    “侯尚書聽完大笑,說臣鑽了牛角尖,竟忘了審時度勢,付大學士的為人處事之道,自有可取之處。

    “臣經他提點,才由衷贊同,沒了那些杞人之憂。隨後,侯尚書與臣開玩笑,說臣看人識人的眼光,有時真不及程閣老。

    “臣問因何而起。

    “侯尚書說,只說這付大學士,早在十幾年前,程閣老便斷定此人仕途不會有大起大落,應該是活得最愜意的那種官員。

    “臣知道侯尚書與程閣老年輕時交情深厚,近些年因為政見相左才疏於來往,便說你瞧不上我也罷了,何必這樣捧夸程閣老。

    “侯尚書就讓臣等等,之後找出了當年程閣老寫給他的諸多信件。他翻找許久,才找到了那封程閣老評價付大學士的信件。

    “在那期間,許多信件都曾取出來,臣留意到信件上的一些細節:信件的左上角都剪去了一小塊,印章的字跡有一些是‘程清遠印’,有一些則是‘清遠印’。

    “臣覺得有趣,問侯尚書,這是何意。

    “侯尚書笑說,這種小習慣,他也有,是擔心高手模仿自己的筆跡生出禍端。因此,與人信件往來時,無一例外地做些記號。程閣老與交情尚可的人通信,只用‘程清遠印’,與交情甚篤的人,則用‘清遠印’,用後者印章的時候,幾個記號會做全;用前一個印章的話,則只是用不留心難以發現的墨點做記號。

    “說完,他讓臣看信紙背面一個很微小的墨點,說這也是程閣老留的記號之一,每張信紙後面都有。

    “臣聽說之後,不免笑他們疑心太重。當時不以為意,此刻看到程閣老的信件,便想起來了。”

    說到這兒,柳閣老再次行禮,“臣本不該與任何人說起程閣老這些私事,但這封信的分量太重,若屬實,程閣老難逃罪責,滿門也該按律處置,但若是有心人誣告,程氏一族豈非受了天大的冤屈?”

    皇帝微微頷首,牽了牽唇,這才望向石長青。

    石長青已是面色煞白。

    皇帝指了指手邊的信件,吩咐劉允、柳閣老:“把這幾封信檢查一遍。”

    程清遠這幾封信,筆跡一致,印章一概用的是“程清遠印”,除了那封足以讓程家滿門抄斬的信件,每封信的每一章信紙背後,都有一個微小的墨點。

    ——劉允和柳閣老如實稟明皇帝。

    皇帝再一次望向石長青,目光涼颼颼的,“六年前的程先生,固然對你頗為賞識,卻沒賞識到把你當做至交的地步。既然不是無話不談的至交,程先生除非瘋了,才會在清清醒醒的時候,在信中與你說那樣大逆不道的話。”看字跡,足可看出人在書寫時的心緒。

    石長青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微臣請皇上徹查此事。若只因一個記號便斷定信件並非出自程閣老之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焉知這不是程閣老有意為之,留待這種時候反咬微臣一口。不論如何,字跡做不得假。”

    “說的有道理。”皇帝頷首,“朕是該徹查此事。”心裡卻想,大過年的自尋死路,怎麼想的呢?——程清遠謹小慎微到了這種地步,怎麼可能沒有更狠的後招。比起程清遠,石長青到底是太嫩了些。

    想一想,他問石長青:“這封信是六年前的,為何到今日才呈上來?”

    石長青道:“臣一直想讓程閣老自己認罪,如此應該能得到從輕的發落,不至於連累整個家族。”

    “沒看出,你竟有著菩薩心腸。”皇帝眉眼間有了淡淡的笑意,“眼下覺著是如何都不能說服程先生?”

    “是。”石長青道,“初四下午,臣曾到訪程府,程閣老卻避而不見,命程詢替他出面應承,對微臣百般羞辱,微臣……”

    “好了。”皇帝不耐煩地擺一擺手,“等你這一狀告贏了,再詬病程家也不遲。”程家對人百般羞辱?那種自毀門風的事情,不論程家哪個都做不出。

    沉了片刻,皇帝對柳閣老說道:“這件事,先生清楚原委,便辛苦一番,去找蔚濱一趟,與他一同前去程府,詢問一番。程先生正在病中,你們要拿捏好分寸。他手裡若有能證明清白的證據,便拿回來讓朕瞧瞧,不需讓他進宮回話。他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你們便讓他進宮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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