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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卿低低地問:“你們,不會因為那些事嫌棄我麼?”
“怎麼會。傻孩子。”怡君有點兒鼻子發酸,最不忍相看的,便是這情形了。她和他拉開一點距離,雙手捧住他的臉,“叔父、嬸嬸只知道,你是聰明懂事的好孩子,跟開林、修衡一樣。要記得,長輩幫不到你的時候,就是朋友陪著你的時候——人都是這樣的,有失就有得。眼下除了你自己,沒有誰在意你家裡的事,也就更不會因為那些事對你有任何改變。”
“您和叔父真的也不介意麼?”飛卿怯怯地問,“修衡哥、開林哥,我知道,就怕你們……不願意再讓我來。”
“瞧瞧,想到哪兒去了?”怡君揉了揉他的臉,語氣轉為輕快,“要我和你叔父給你立個字據麼?”
飛卿的小眉頭這才舒展了一些,主動投入到她的懷抱,語聲很輕很輕地說:“嬸嬸,我好羨慕愷之弟弟,好想有您和叔父這樣的爹娘。”
“你這小皮猴子,說的我心裡真不好受。”怡君拍拍他的肩,“成心要嬸嬸在你面前掉金豆子麼?”
飛卿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說的是實話啊。以後不會了,我聽您的話,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您放心,這是我們的秘密,我不會告訴家裡人的。”
“這就好。”怡君起身,領著他的手,“跟嬸嬸回房去,等我給你做好吃的。”
飛卿笑著點頭說好。
董家的風波,最終以董志和與髮妻和離收場。飛卿是董家子嗣,自是不能跟著母親回娘家。
董志和離京之前,問飛卿要不要跟自己到任上。
飛卿只是問:“您會帶著姨娘、二弟前去麼?”
董志和明知他因何有此一問,卻只能點頭。
飛卿沉默片刻,說:“那我不去。您在外保重。要是您能知會祖父、祖母,允許我與修衡哥、開林哥繼續在一起習文練武,我就知足了。”
董志和默然良久,頷首說好,臨走前,帶著長子、厚禮到訪唐府、陸府、程府,態度謙和誠懇地請三家費心。
。
春日的黃昏,霞光綺麗,和風徐徐。
怡君站在小書房的大畫案前,靜心作畫。之於作畫,程詢算她半個師父,心得、精髓傾囊相授,今年她的畫技又進益許多。
款冬走進門來,稟道:“阿初說,大姑奶奶出門的時候,乘坐的是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這會兒,車停在程府附近。”
怡君嗯了一聲,思忖片刻,把畫筆放到筆架上,“讓阿初請她過來,跟她說,我有話跟她說。不然的話,程家的任何一個人,她都別想見到,見到也是自取其辱。”
款冬稱是而去。
一刻鐘之後,碧君走進小書房,神色憔悴,眼神焦慮。
怡君坐在太師椅上,指一指對面的座椅,“坐下說話。”又擺手遣了下人。
“二妹……”碧君忐忑地看著怡君,“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怡君直言不諱:“我派人盯著你。”
碧君驚訝,張口結舌,“為何如此?你連我都防備麼?”
“防錯了麼?”怡君反問。
碧君低下頭去,“姑母早就不肯管我了,我實在是……”
“不是姑母不肯再管你,是你為人/母之後,再不肯聽她的話,生怕在孩子、夫君面前失了顏面。”怡君語氣緩慢,卻沒了慣有的柔和,“姑母早就跟我說過了。我想這樣也好,她總為你費心費力的,又是何苦來,有那個閒工夫,倒不如種花養草看看書。”
碧君無言以對。
怡君問道:“你今日要見的人,是知行,對麼?”
“是。”碧君抬頭看著她,語聲低而焦急,“董家的事,鬧成了那樣,你想不聽說都難。你仔細想想,董大奶奶被婆婆指責的事情,與我和……和那個人的情形,是不是相差無幾?萬一有一日,有人舊事重提,我該如何是好?難道要像董大奶奶一樣,拋下親生骨肉,和夫君和離麼?”
怡君仍是只提問:“所以,你想讓知行出手,幫你免卻後顧之憂?”
“是。”碧君點頭,“我要是鬧出什麼不光彩的事,程家也會臉上無光。上至朝廷大員、封疆大吏,下至一個地方的清官,他都能殺伐果決,何況除掉一個沒有功名的商陸?再者,我也品出來了,你們夫妻情分深厚,舉案齊眉,必然是無話不談。我這件事,他一定知情。”
怡君目光冷漠如雪,“你知道商陸如今的情形麼?”她希望姐姐能夠察覺到程詢在為商陸那件事善後,哪怕只察覺到了一絲一毫——都想把人除掉了,總該詳加了解對方的現狀。
“知道一些,姜先生似乎有意提攜他。”碧君道,“正因此,我才只能求你們。姜先生與程家、柳家和一些考取功名的人十分親厚,他身邊的人,尋常人動不得。”
“我自主持中饋到如今,看過經過的是非已不少。有幾次,遇到要狠下心來處置的事,當下總是毫不猶豫,過後總會意識到,自己變了,越來越不怕事,越來越心狠。”怡君審視著碧君,“我想過,有朝一日,若是連你都能在言行間傷及,那麼,我應該就什麼是非都不需怕了。”
碧君有些困惑,“你這是——”
怡君牽了牽唇,“十幾年,我們有十幾年的姐妹情。出嫁之後,但凡遇到事情,你心心念念的,只有你自己的小日子。姐,上次楊汀州的事,這次商陸的事,你來之前,有沒有為我著想過?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要臉面的人?”
“我沒有不顧你的意思,真的沒有。”碧君慌亂起來,“我是蠢笨,遇事不知道三思而後行,但我絕沒有不顧你的意思。”
“要找知行,要他幫你除掉商陸。”怡君唇角的笑容多了幾分諷刺,“沒錯,他在官場上,落了個煞星的名聲。把清官逐出官場的事情,他都做得來,還有什麼人是他狠不下心除掉的?可他是為了什麼?其中利害輕重你知道多少?這種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嗯?我的姐姐,你跟我說說。”
“我、我聽說之後,不敢多打聽……”
“不知原委,你就少說這種讓我膈應的話,成麼?”怡君目光幽冷,“我也惜命一般在乎我的夫君,容不得誰誤解、詬病他。只是,我不會像你一樣,逢人就有意無意間表露。”
碧君羞得滿臉通紅,“我知錯了,不會再說這種糊塗話。”
“再說商陸。”怡君徐徐道,“姜先生看人從不出錯,這你得承認吧?好幾年過去了,商陸已經洗心革面,娶妻生子,日子雖然清苦,卻一直踏實勤勉,幾名躋身官場的人都很尊敬他。不為此,先生不會提攜他。
“他當初是名利薰心,眼下已經改了。在你這兒,怎麼就過不去了?你若是一如既往地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誰會閒得去翻你的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