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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海再無疑慮,“小的謹記,定會妥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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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將近巳時,楊汀州來到廖家。
他出自首輔楊家旁支,人聰明,處事靈活。廖大太太對他的出身從不敢小覷,以前知道他長姐也曾是葉先生欣賞的學生,很有些不以為然,如今因著程家對葉先生的尊重,看法自是不同。
楊汀州先到正房給廖大太太請安,隨後說有事請教葉先生和姐妹兩個。
以前就時不時有這種事,廖大太太的態度自是一如既往,喚人帶他去內宅的小學堂。
楊汀州請教問題是假,替長姐來送禮物給葉先生是真,相見行禮後,從小廝手裡接過一個描金錦匣,雙手奉上,“長姐雖然遠嫁到了地方上,心裡仍舊記掛著先生,這是特地派人送到家中要我轉交給您的。”
葉先生謙辭兩句,笑吟吟收下,看看時間,對碧君、怡君道:“不早了,今日到此為止。”
楊汀州順勢道:“正好,我有些事想問大小姐、二小姐。”
葉先生頷首一笑,讓兩個學生只管去暖閣待客。
來到暖閣,落座後,怡君先向楊汀州道謝:“上次的事,麻煩你了。這兩日正琢磨著怎樣答謝你呢。”
“舉手之勞的小事而已。”楊汀州擺一擺手,笑道,“能幫你們的朋友辨明一個人的心意,也算是功德一件吧?況且,那個人經了我的試探,反倒明白了為人之道,眼下算是洗心革面了。又是一樁我喜聞樂見的事。”當著下人的面兒,不好說出商陸的名諱。
“難得你肯這麼想。”怡君感激一笑,繼而就怕姐姐不自在,自然而然地岔開話題,“聽說姜先生初六就給你們放假了?”
“對。”楊汀州笑笑地看著姐妹兩個,“羨慕沒有?”
“自然羨慕。”碧君笑著將話接過去,“我們要臘月十六前後才放假。二妹還好,喜歡上課的日子,我就不成了,總巴望著早些放假,出門添置些年貨。”她見到楊汀州,就會想起商陸那檔子事,心裡的確是老大不自在,卻也正因此,反倒要竭力讓自己談笑如常。為那個人讓人看出端倪,不值當。
“橫豎你們每日只上半日的課,是好事。”楊汀州溫言道,“像我們,每日沒了個固定的去處,沒先生督促著,懶散懈怠許多,滿腦子都是去別家串門、邀友人到家中小聚。”
碧君問道:“姜先生沒給你們布置功課麼?”
“自然。”說起這個,楊汀州煩惱地蹙了蹙眉,“布置了很多事由,我簡直不知道先從哪一樁開始著手。這好幾日,我坐在書房裡就愁這個,什麼都沒做。”
姐妹兩個俱是報以一笑。
怡君笑道,“橫豎你也不需下場考試,只是多學一些受益終生的本事。大不了,來年被姜先生數落幾句,不打緊的。”
“這倒是。”笑容回到了楊汀州臉上,“跟你們不需說那些虛話。你們知道,我大哥二哥已在官場,別說我不上進,便是上進,家中也無心讓我走仕途。總得有人料理家門內外的瑣事。”
姐妹兩個頷首以示贊同。
又閒談一陣子,楊汀州道辭之前,猶豫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件事,我覺得應該給你們提個醒,又怕你們覺得我手伸得太長、話太多。”
“直說便是了。”怡君笑道,“你的為人,我和姐姐很清楚。”
碧君點頭道:“是呢。”
“那我就直說了。”楊汀州道,“昨晚在如意坊外,周世子與凌小姐見過面,先是有點兒爭執,後來周世子就被凌小姐說服了。今日一早,兩人以遛馬為由,在護城河邊說了好一陣子話,瞧那情形,凌小姐該是有求於周世子。”停一停,他補充道,“至於我如何得知的,就不跟你們細說了。說白了,我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平日來往的人又很多,有些事不難得到消息。”
碧君、怡君莞爾,等待下文。
楊汀州見她們如此,放鬆許多,“之所以跟你們說這事兒,是因為在學堂里知道,徐小姐近日跟你們有來往,該是很投緣,但她與凌小姐一向不合——徐小姐是只跟冤家對頭爭強好勝,凌小姐卻是跟誰都爭強好勝。周文泰那個人呢,有些時候,真是死腦筋,愁死人。……”他隱晦地把曾經勸說周文泰以及徐岩、凌婉兒的矛盾跟她們提了提。
末了,他說道:“凌小姐那個人,結交的人比我都要多,且有幾個高門中人。眼下我是擔心,她可別因為徐小姐的緣故,有意無意間遷怒你們;反過來講,徐小姐興許會因為凌小姐的緣故,有意無意間連累你們。總之,你們日後多加留神。徐小姐的人品沒話說,你們要防範著周家、凌家才是。”
碧君聽完,思忖好一會兒,總算理清楚原委,心裡想著,這些人真是好沒意思:安安生生地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麼?
怡君聯想、揣摩的則更多,斟酌後由衷道謝,“多謝你這番苦心,我們一定謹記。”
楊汀州老大寬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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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廖大太太出門走動,蔣國燾來廖家看望廖書顏。
是生得瘦瘦高高的一個人,身姿如松,器宇軒昂。
廖書顏遣人喚來兩個侄女。說起來是姑表親戚,這些年兩家幾個孩子聚在一起的時候屈指可數,見面能不能認識都要兩說。
碧君、怡君即刻前來,分別上前行禮,喚“表哥”。
蔣國燾淺笑著還禮,示意隨從奉上給兩個表妹的禮物,“小小心意,還望大表妹、小表妹不要嫌棄。”
姐妹兩個齊齊道謝。
“打開看看吧?”蔣國燾回身落座,笑著望向廖書顏,“自家人,不需講外面那些俗禮。送對了,大伯母就知會一聲,讓我踏實些;送錯了,我要謹記教訓,日後更加用心。”
廖書顏笑道:“你這孩子,慣會說些歪理。”隨後則笑著對兩個侄女道,“既然如此,就打開看看吧。”
蔣國燾送給碧君的,是一本年代久遠的琴譜。落在不懂音律的人手裡,定不會當回事,可落在碧君這種潛心學過音律的人手裡,可謂彌足珍貴。
她笑著望向蔣國燾,“謝謝二表哥,我很喜歡。”
蔣國燾也笑了,“喜歡就好。”
怡君拿到手裡的,是一方花底石硯台,亦是年代久遠。她微笑,對蔣國燾道謝,“我也很喜歡。這樣名貴的物件兒,憑誰能不喜歡?”
“這我就放心了。”蔣國燾笑著問廖書顏,“大伯母,依您看,兩位表妹不是哄我開心吧?”
廖書顏輕笑出聲,“自然不是。你這分明是投其所好,她們的喜好也絕不是旁人胡說的。放心吧。”
“說來真是慚愧,要從別人口中聽說二位表妹的喜好,不然真不至於怕送禮送出錯。”蔣國燾笑道,“往後多加來往,便不會有這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