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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把孫兒接過,斂目看著,慈愛的笑容就到了眼角眉梢,輕輕拍了拍襁褓,“長得好看,又能吃能睡,再找不到這麼讓人省心、招人喜歡的孩子了。”
程詢就想,孩子出生到這會兒才半天光景,怎麼就能斷定是省心的?可也只敢腹誹。
怡君留意到他的神色,明眸中笑意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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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程詢取出父親留給他的那張箋紙,請母親為孩子選取名字、乳名。
程夫人與他商量著,給孩子取名愷之,乳名天賜,末了說:“讓怡君看看喜不喜歡,大名要照著族譜來,乳名則有的商量。”
“怡君不會不喜歡……”程詢的話沒說完,就得了母親一記冷眼:
“還沒跟她說呢,你怎麼知道她喜不喜歡?而且,乳名由你們取也是應當應分的。你這是什麼態度?……”
“娘娘娘,”程詢笑著告饒,“聽我說完成麼?這事兒吧,我跟怡君說過了,都是打心底地希望您給選。她說了,讓您做主。”
“……哦,那還行。”程夫人咳了一聲,“我這不是擔心你讓她在月子裡就不痛快麼?”
“您擔心我不知輕重沒事兒,但是娘啊,”程詢笑微微地商量母親,“往後咱能別動不動就劈頭蓋臉一通數落麼?好歹我也是當爹的人了,要是總被您訓得跟傻子似的,往後您孫兒瞧著,得怎麼看我啊?”
“混小子。”程夫人笑著戳了戳他的臉頰,“知道自己當爹了就成。實話告訴你,再讓我寵著你、縱著你是不能夠了。長了一輩,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知道麼?”
程詢笑道:“自然知道。但是,這事兒跟您偏心沒什麼關係吧?”
“就偏心了,怎麼著吧?”程夫人理直氣壯的,“好意思的話,你不妨叫人來評評理。”
程詢笑開來,心裡是真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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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睡醒之後,哭了一小會兒,吃到奶就安靜下來。
卓媽媽等天賜吃飽了,見他當下不困,睜著漂亮懵懂的大眼睛,安安靜靜的,想著怡君肯定想看看孩子,便把孩子送到怡君房裡。
怡君正要吩咐,見卓媽媽近來,頷首一笑。
卓媽媽不讓她起身,把孩子放在她身側。
這回看到天賜,便是怎麼看怎麼覺著漂亮。那雙大眼睛,真的是像極了程詢。
她緩緩地湊近些,親了親兒子的小手、小臉兒,天賜沒哭沒鬧,只在她親臉頰的時候,眨了眨眼睛。
怡君逸出透著喜悅與感動的笑容。要是這身板兒再爭氣些,真要親自帶著孩子,一時一刻都不離開。可是沒法子,能夠順利的生下兒子已是莫大的幸運,之後真的是精力不足,不可能細緻周到地看顧孩子。
廖大太太趕來看望小女兒和外孫。
怡君看到母親,神色間有著不自覺的勝過以往的親昵,“娘。”
廖大太太顧及著她身側的孩子,輕聲道,“小聲些。”又示意她不要起身。之後,走到床前,把孩子抱起來,又騰出一手,用力地握了握女兒的手,“受苦了吧?”
“沒事,挺好的。”怡君知道,比起婆婆,母親不是在言語間流露慈母心腸的人,便笑著握了握兒子的小手,“天賜,外祖母來看你了。”
“天賜。”廖大太太笑了,“名字好,長得也是少見的漂亮。”
怡君笑道:“婆婆也這麼說,是真的嗎?”說著就要坐起來。
廖大太太卻及時按住了她,“好生躺著,好生將養。自然是真的,我見過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犯得著哄你麼?這孩子,像二姑爺。”
怡君笑意更濃。
廖大太太則開始語氣和緩地告誡她:“坐月子該怎樣,親家母和產婆定是與你說了,可千萬不能不當回事,不然會落下病。你要是這種日子出么蛾子,我可要越過你婆婆罰你的。”
怡君笑著點頭,“嗯,我聽話就是了。”
“跟你說正經的呢。”廖大太太一面輕輕拍著外孫的襁褓,一面叮囑小女兒,“可別敷衍我。你是不知道,一旦落下病,年歲越長,情形越嚴重。不說遠的,只說你大姐的婆婆,生你姐夫的時候,沒好好兒坐月子,現在手時不時地作痛,但凡做點兒事情,就疼得厲害,偶爾都恨不得哭一場——是前幾日,我們兩個坐在一起說話,她跟我說的,讓我千萬叮囑你。這種不順耳的話,別人也不好跟你直說。”
“那麼嚴重啊?”怡君立時認真地點頭,“我記住了,一定會聽話的。”
“親家母定會好生照顧你,我只怕你不聽話。”廖大太太彎身拍了拍小女兒的臉,笑容慈愛,隨即,視線落到外孫臉上,“這孩子,這小模樣兒。太好了……”太好了,很可能是又一個程詢。
她固然曾因為程清遠的致仕心慌過,但在後來,品出了皇帝賞識程詢的意思,心也就踏實下來。
五品比起那麼多王侯將相是不算什麼,卻是太多官員一輩子都走不上去的一個台階。二十來歲便已是五品大員,還是在六部之首的吏部行走,誰要是敢說他前景堪憂,那滿朝的年輕人都不用苦苦打拼了。
看過小女兒、外孫之後,廖大太太去了正房,和親家母歡歡喜喜地坐在一起敘話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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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程詢到了怡君房裡,吩咐吳媽媽在室內加一張躺椅。
吳媽媽立時會意,依言行事。
怡君則柔聲道:“這頭是我,另一頭是孩子,哪頭有動靜,都要讓你睡不安生。還是去正屋歇息吧?”她看得出,他昨夜就整夜未眠,白日裡不明顯,這會兒已現出些許疲憊之色。
“要的就是這份兒不安生。”程詢笑道,“我睡一兩個時辰就足夠了。你個坐月子的人,就別管這管那的了。橫豎也沒人聽你的。”
“……”怡君無法,只得隨他去。
各自歇下之後,室內只在角落裡點了一盞燈,燈罩是淺紅色的,透出來的燈光很溫馨、柔和,讓人很愜意。
程詢知道她迷易經八卦、奇門遁甲的時日已久,就說:“眼下你不能看書,我就當你一陣子的先生,有什麼想不通的,不妨跟我說說。畢竟,我比你琢磨的年月長。”
怡君欣然應道:“好啊。”之後,把自己一些存疑之處娓娓道來,要他講給自己聽。孩子不在身邊,睡前又不能看書的話,她真的是不習慣。而且,睡前琢磨學問,遠比琢磨眼前的日後的事情要輕鬆。最起碼,對她是這樣。
程詢對她自然是毫無保留,知無不言,但凡被問及的,都給她講的分外細緻明了,直到她睏倦之時。
睡意濃了,怡君揉了揉眼睛,闔了眼瞼,輕輕地道:“有你,我真的知足了。”
真的,知足,滿足。這方方面面,他都是不聲不響地予以照顧、體貼甚至懂得。一定有人跟他做的同樣的好,但一定沒人比他做的更好。不需比較,她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