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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故去之前,有一次跟我說,日後若是有那個能力,就照顧著你們姐妹兩個一些。萬一她的寶貝孫女落到吃穿都發愁的地步,她的墳頭怕是要冒黑煙。
“——她是故意那麼說,意在讓我不要當耳旁風。
“兩位老人家先後故去的時候,我都傷心得不得了,還是不能忽略你跟碧君的哭聲——真就是嚎啕大哭。那么小的孩子,那麼傷心,慘兮兮的,滿臉都是淚……
“我便知道,他們沒白疼你們。”廖書顏拍拍怡君的面頰,“有些話,不需說透,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知道女子有多不容易,旁人我幫不了,手伸不了那麼長,而自己的親侄女,總該盡一份力。”
“姑母,謝謝您。”怡君握住姑母的手,“日後只要可以,我會好生孝敬您的。”
“蔣家都是寬和明理的人,如今是真把我當親人來看待。”廖書顏颳了刮小侄女的鼻尖,“你這小丫頭若有良心,出嫁之後,時不時去找我說說話就成。我喜歡你這樣的孩子,一時特立獨行,一時蔫兒壞。”
怡君赧然,仍是鄭重點頭,“一定的。”
“但你也要心裡有數。”廖書顏道,“我跟你娘不合,嫌隙不是一日兩日,彼此向來沒有好話。你要是心疼你娘的話,趁早直說,我可沒閒情費力不討好。”
“您總會看顧著爹爹和哥哥的情面,適可而止。”怡君笑起來,“這一點,我可不擔心。”
“百靈鳥似的,總有的說。”到這會兒,廖書顏生出了幾分由衷的喜愛,拍拍身側,“來,今晚你就睡在這兒吧,跟我說說話。”
“好啊。”
翌日,程詢給唐栩下拜帖。這一段,唐栩來過兩次,都是拜望姜先生,與他說話亦算投機。
回事處的人很快帶著答覆來回話:“今日唐侯爺請了一日的假,要料理些家事,他說今日晚間得空,會設宴恭候。”
程詢很是愉悅。今晚應該就能見到修衡吧?那孩子成年之後便是罕見的俊美,如今不知該有多漂亮、多招人疼愛。
這一世,若可能,我願意做為你和薇瓏引路的一盞燈,讓你們免卻心疾,活得愜意。
但願,你們亦願意。
內宅里,程夫人正忙著尋找見怡君的由頭。
“聽說那孩子書畫皆精,別的便不知曉了。”她苦惱地按著眉心,“書畫……我能做出什麼文章麼?”
一旁的紅翡聽了,見自家夫人半晌拿不定主意,靈機一動,“夫人,年初的時候,舅老爺不是送給您一幅難辨真偽的畫麼?您不肯讓老爺和兩位少爺甄別,怕舅老爺面上無光,廖二小姐不知就裡,讓她看看可好?”
“對啊。”程夫人眼睛一亮,立時點頭,繼而又揶揄自己,“說出去誰會信?我手裡頭那麼多難辨真偽的樂器、扇面、畫作甚至擺件兒……”說著不免生氣,“那些人是真看不出,還是看準我分不出真假?”
紅翡失笑,“他們定是都看不出,花了大價錢買下的,不然怎麼敢送給您?”
程夫人心裡稍稍好過了一點兒,“快去安排,把廖二小姐請過來。”長子的意中人,她近乎迫切地想見一見。
第31章 結良緣
031
對於去見程夫人,因著程詢事先已經提過,怡君並不意外,但也正因為事先知情,心緒有些微妙和複雜。
葉先生對此則是喜聞樂見,瞧著怡君走出學堂,笑了笑。
昨日辰時,程詢急匆匆地找到她面前,說要去南廖一趟,您得幫我找個由頭。
她不解,說你去南廖做什麼,又不是休沐的日子。
程詢就說,有件要緊的事要辦,您要是不幫忙,我可就暗中做手腳了。
她笑起來,問什麼事。
他直言不諱,說終身大事。
想一想近幾日一些事,她心裡有了數,故意逗他,說終身大事得請長輩出面,你私底下瞎張羅什麼?
他就說,我總得問問她看不看得上我吧?要是打心底覺著我面目可憎,我怎麼能請家母張羅?那不是平白給人添堵麼?
說話的時候,他目光中真有幾分忐忑。她笑不可支,說要不是親眼看到,真是如何都想不到,你這般人物,也有這一日。
程詢笑著告饒,說您快些快些,我心裡真是火急火燎的。
這樣的人,如何都做不出上不得台面的事,不然哪裡會請她幫忙。為此,她欣然應允,給碧君安排了功課,至於怡君的,明知他會做文章,索性讓他看著辦。
他鄭重行禮,回了書房一趟,隨即匆匆策馬出門。
沒多會兒,程夫人來到外院,問長子是不是去了南廖。
她含糊其辭,答不清楚。
程夫人卻蹙眉道:“也不知帶沒帶幾色禮品,讓人覺著失禮,總是不好。這孩子,今日怎麼毛毛躁躁的?怕不是還沒睡醒吧?”
她失笑,隨即明了:程詢已經將心意告知母親。並且,程夫人在相看之前,就已認可兒子的眼光。
太難得。處事周全的程詢,如此開明的母親,真的太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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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坐在三圍羅漢床上,看著女孩走進門來。
樣貌明艷,氣質高雅,儀態優美從容。頭戴珍珠發箍,瑩瑩珠光將巴掌大的小臉兒襯得愈發盈潤通透,一襲湖藍衣裙,顏色的美麗靜謐與氣質相得益彰。
程夫人的唇角緩緩上揚。
怡君款步上前,恭敬行禮問安。
“免禮。”程夫人笑著抬手,指一指近前的太師椅,“快坐下說話。”
怡君謝座,半坐在椅子上。
紅翡奉上茶點。
程夫人和聲道:“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初次相見,你將就些。”
怡君微笑道:“夫人言重了。原該與家姐來拜見您的,卻自覺唐突,更怕您平日繁忙。”
“我與別家主母一樣,平時不過是那些瑣事。”程夫人笑著端起茶盞,示意怡君嘗嘗,“碧螺春。”不示意的話,便有逐客之嫌。
怡君端茶啜了一口。
“怎樣?”
怡君由衷贊道:“好茶。相傳碧螺春最早叫做嚇煞人香,再有妙手烹製,如何不好。”
紅翡喜上眉梢——茶是她沏的。懂茶道,善烹茶,一向是她引以為豪的。
程夫人瞥見,也笑起來,“紅翡的手藝,的確不錯。”
紅翡笑道:“是夫人教得好。今日得了廖二小姐的誇讚,足夠奴婢好幾日沾沾自喜了。”
怡君望向紅翡,兩人相視一笑。
程夫人很自然地與怡君拉起了家常,例如詢問廖大太太近來是否繁忙,姐妹兩個上學是否辛苦,程家的下人服侍的是否周到。
怡君一一作答,只覺得程夫人十分和藹可親。
隨後,程夫人起身,邀怡君到自己的小書房,說了那幅畫的事:“娘家人送我的,我卻眼拙,辨不出真偽。你是葉先生的愛徒,又做得一手好畫,眼光不知要勝過我多少倍。只望你不要覺著我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