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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母親而言,兩個兒子便是後半生的一切。

    這樣的周到、關切,如果得不到回報,得到的只有失望,那……

    程詢終於明白,前世與母親多年的僵局因何而起。

    謝謝您。

    對不起。

    這樣的言語,只在心裡說一次。我要原諒您,更要原諒自己。這一生,我們就這樣度過——母慈子孝。

    程夫人不知道兒子的所思所想,說完便起身,到各處查看一番,見下人服侍的很周到,放下心來,臨走時,仍是絮絮叮囑了一番。

    當晚,阿初來見程詢,帶來的是一個小小的錦匣。

    程詢喚程安打賞,待阿初走後,方將錦匣托在手裡。

    他上下左右看了一番,打開來,看到放在大紅絲綢襯布上的荷包。

    這是她允諾過的,親手做的荷包。原本是說,再相見的時候送給他,還要讓他順道嘗嘗她做的點心,但是,他沒料到年節期間是這等忙碌:走親訪友,在家待客,再有空,便要去看修衡和元逸。

    修衡很喜歡黎兆先送的小孩子適用的文具,卻苦於沒有用武之地,常纏著唐栩教他寫字畫畫,但他的父親實在是忙碌,哪裡有時間教他。

    上次去,是初十那日,有唐家兩個親戚分別帶著兩三歲左右的孩子過去串門。

    修衡對著兩個與自己同齡的小孩子,始終惜字如金。那兩個孩子覺得他無趣,便甩下他,一起在暖閣里嬉鬧。後來,為小事爭吵、哭鬧起來。

    那時候,小小的修衡就坐在黎兆先膝上,兩個孩子爭吵的時候,他皺眉,哭鬧起來之後,小胖手抬起又落下,手勢透著無奈。

    末了,竟嘆了口氣,犯愁的小大人似的。

    當下,程詢和黎兆先心裡都笑得不輕,礙於別家的長輩孩子在場,又都沒發現修衡的反應,只得強忍著,很是難受了一陣。

    那樣的小人精,日後也要活成人精的修衡,小時候竟是這般可愛,真的是讓他願意掏心掏肺去善待、照顧的孩子。

    先前,他其實沒敢奢望到這地步。

    至於柳元逸,如今的情形算是有所好轉了吧?——時時一字一頓地說出幾個名字,包括廖彥瑞,但是,只在他聽來,幾個名字代表的人,是好壞摻雜到了一處。

    柳閣老必然也明白,應該正在尋找證據,以圖報恩或報復。

    每次看到父子兩個,他心裡都特別難受,回到家裡,偶爾真恨不得找到父親面前,肆無忌憚地痛斥。

    或者,想當面把紛雜的心緒告知怡君。

    想傾訴。只想對她傾訴。

    只是,他就算每日得閒,也不能總去看她——廖家夫婦要是猜忌他與怡君如何如何,便適得其反,到末了,不好受的還是她。

    前世的記憶之中,怡君對付廖家的人全不在話下,根本就不是需要他顧慮的事兒。

    今生應該也是如此,怡君總能找到變通的法子。然而正因如此,他越不好不按常理出牌了:他與母親關係的改善提醒了他,興許怡君也正在得到雙親給予的溫暖。

    不論多少,那總是好事。若沒承受過親人給予的入骨的殤,誰又願意對親人做到決絕、漠然。

    若是可能,他希望她這一世的生涯更豐盛多姿,一直有溫暖縈繞,一直有歡喜相伴。

    ——這是平時他該做到的。輪到她及笄這樣的大事,便不能不想想法子見見她了。

    .

    事情一如怡君所料,及笄之前,廖大太太派專人教她及笄禮時的一應禮儀,隨後便把這件事掛在嘴邊,耳提面訓。

    碧君見了,直為妹妹叫苦:“要是這樣的話,真就不如讓怡君安安靜靜地及笄了。這些那些的,您說個沒完沒了,換了我早瘋掉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廖大太太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戳在長女額頭,“不知道幫忙,只會說些喪氣話,你就不能長點兒出息?跟你說了一百遍了,怡君的及笄禮之所以要好生操辦……”

    “哎呀,知道啦!”碧君承受能力有限,當場捂住耳朵,“這些您都說多少回了?我有什麼不高興的?我起初聽的時候,高興得恨不得放炮竹,可您絮叨了這幾天,我是真受不住了。娘,話說三遍,其淡如水……”

    “你這個混帳東西!”廖大太太把長女的手拉下去,賞了重重的一記鑿栗,“快走快走,誰稀罕聽你那些歪理?”

    分明是至理名言,到了母親嘴裡就變成了歪理。碧君扶額,隨即恭敬行禮,“我能不能去蔣家一趟,姑母和二表哥……”

    “去吧去吧,趕緊走!”廖大太太不等她把話說完就同意,“你不在家裡,我也能少生點兒氣。”

    碧君忍俊不禁,踩著輕快的步子出門去。今日,二表哥一早派人傳話給她,說尋到了一副很是精美的玉石棋具,要她過去看看。

    她很樂意開開眼界,先前只怕母親不同意。

    .

    怡君及笄當日,蔣府的太夫人、二夫人和廖書顏相形前來,首輔的結髮之妻楊夫人前來主持儀式流程,此外,徐夫人、監察御史夫人、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夫人等等都前來捧場。

    稱得上是不速之客的,只有程夫人,大多數人都沒想到她會親自前來。

    滿堂賓客,怡君暗暗咋舌。

    碧君卻不顧那些,只專心地給她整理衣飾,又擔心地問:“那些規矩,你都熟記於心了,對吧?不會出岔子,是不是?”

    怡君拉過姐姐,輕輕地抱了抱她,“放心。”

    碧君凝視著怡君的面容,片刻後,綻出如花笑靨,“長大了。我們怡君長大了。說句你不愛聽的,我可能比你還高興。”

    怡君也笑了,“我知道,有什麼不愛聽的?”

    其實,她心裡有一份失落:到今日了,程詢隻言片語也無。

    這樣的日子,她以為自己不在乎,其實不是。

    很想看到他的親筆書信,更想看到他。

    每每想到會試在即,她就會打消那份失落。

    他那樣的人,有抱負,施展抱負的場合除了官場,還能是何處?會試結果有多重要,不需想也知道。

    或者,也不是失落吧。

    只是希望,結緣之後,每一個於她算得重要的日子,他都會在意、出現。

    是小女子心思了,自己也知道,可以壓制在心底,但不能騙自己。

    進到廳堂那一刻,怡君就仿佛進入了一個有聲的夢境。賓客的喧囂聲入耳,而她的心魂卻似游離天外,拉不回。

    她按部就班地完成儀式章程中每一節,理智上卻有些懷疑:眼前這一切,真的是自己在擁有的麼?

    .

    翌日上午,葉先生給姐妹兩個上完課,離開之前,對怡君道:“下午我帶你出去開開眼界,稍後自會請示大太太,你儘快準備起來,未時出門,到時自有人來告知你去何處。”

    怡君恭聲稱是,猜不准這一次先生要帶自己去何處,見識誰人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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