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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詢笑微微地道:“你把家父好生挖苦了一番,家父與我,都已看過。”

    石長青望著程詢的眼神,閃過狐疑。

    文官慣會罵人不吐髒字,他那封信,算是把程清遠罵成了背信棄義、一無是處的小人。程清遠受得了,不動怒,是早就被人詬病過無數次,說是麻木都不為過。但是,作為程家剛入官場的長子,看到辱罵自己父親的書信,竟一絲火氣也無……是不是太反常了?

    程詢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你在信末尾說,妥善保管著一封他六年前寫給你的信,信中的不妥之處,若深究,便是誅九族的大罪。”

    石長青頷首,“正是。那時我外放,有一陣常與程閣老互通信件,探討學問、時政。”

    程詢目光深沉地凝視著他,“你想怎樣?”

    石長青道:“我要令尊與楊閣老調換一下處境。”

    “談何容易。”

    石長青道:“只要程家有這份心,就不難。”

    程詢劍眉微揚,“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楊閣老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石長青道,“我欣賞你的才華,卻一向瞧不上令尊。”

    “瞧不上家父,就瞧得上楊閣老?”程詢眯了眯眸子,眼含嘲諷,“退一萬步講,家父就算有天大的過錯,也輪不到楊閣老及其門生黨羽詬病。”

    這是心裡話。很多方面來講,父親的能力都不容小覷,比不過的是柳閣老。至於楊閣老,要不是先帝期間的內閣嚴格遵循論資排輩那一套,當年真輪不到楊閣老做首輔;要不是楊家後來與景家過從甚密,誰都輕易不敢觸及與皇親國戚相關的是非,楊閣老怕早已被其他閣員使絆子趕下台。

    兒子維護父親,是天經地義——石長青這樣想著,一笑,“這一點,爭論無益。”

    程詢道:“程家若照你說的做——”

    “事成之後,信件原樣送還。”

    程詢就笑,“我怎能確定你不會繼續用信件要挾程家?”

    “君子一諾,重於千金。”

    程詢又笑了,“既然如此,你能否相信程家的承諾,先將信件送還?”

    石長青也笑起來,“不能。眼下我是有求於你們,也是在要挾你們。怎麼樣的人,會傻到先將把柄送還?”

    程詢身形向後,斜斜倚著靠背,是略顯懶散的姿態,眼神卻更為銳利、直接,“那這事兒就不用說了。想做什麼,你只管去做。”

    石長青訝然,“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次輔的意思?程家滿門的性命,你們都要豁出去?”

    “眼下家父若是聽憑你擺布,不要說不可能讓楊閣老官復原職,就算能做到,楊閣老回到內閣之後,你還是會將那封信呈給皇上,讓程家死無葬身之處。”程詢目光灼灼地看住石長青,“讓人死之前還為你和楊閣老拼盡全力,這算盤,你打得可真精。”

    全盤計劃被戳穿,石長青也不尷尬,笑道:“聽聽,大過年的,你說的這些話,多不吉利。”

    程詢神色漠然地看著他,“我才想起來,你早年喪妻,楊閣老將楊五小姐許配給你,婚期是定在今年八月吧?怪不得,你會這樣盡心盡力。”

    石長青輕咳一聲,道:“這事情,也不需鬧到你說的那個地步。就算有些事勢在必行,程家想要留個後人,還是可以的。”停一停,對程詢意味深長地一笑,“聽說你髮妻有喜了?”

    程詢仍是神色漠然地看著他,鋒利的目光中,儘是嫌惡,“就只為這句話,合該你不得好死。”

    石長青霍然起身,冷笑道:“放心,你一定會走在我前頭!”語畢闊步離去。

    程詢看看天色,回到靜香園,攜怡君一起去請安。到了正屋,問過母親,他又去了小書房,見到父親,說:“我把石長青打發走了。”

    程清遠直接說道:“這回,只能我出手。”

    程詢頷首,“對。我要是不解氣的話,日後再跟他找補。”

    程清遠站起來,捶了捶肩,“不舒坦,派人去給我請太醫。”

    程詢一笑,“好。”

    程清遠看著他又是溜溜達達走出門去,一時間竟有些啼笑皆非。在石長青這件事情上,就算篤定結果,在程詢這個年紀,也不該是這樣鬆快的樣子,連帶的,影響得他都鬆弛了不少。

    .

    正如允諾過的,皇帝每日都在奉先殿思過。

    奉先殿前殿供著歷代帝後的靈位,後殿,歷代帝後各居一室,室內設香案,另有神龕、寶床、寶椅等。

    皇帝每次過來,行禮之後,或是在前殿打坐,或是緩步遊走,在心裡將列祖列宗的功過細數一番。

    有生以來第一次,過年過得這樣孤單又清淨。

    偶爾,劉允會替他憋屈得慌,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可他居然感覺不錯。

    這樣度過一天,到晚間,皇帝就近歇在毓慶宮。毓慶宮是他做皇子、太子那些年的住處,舊地重遊,躺在那張睡了多年的床榻上,心緒會回到孩提、年少時。

    今晚,用過晚膳,皇帝坐在案前批閱奏章,聽得蔚濱求見,當即頷首,“傳。”

    蔚濱稟道:“今日,石長青到訪程府,盤桓半日。他走後,程閣老的頭疼病又犯了,程府已派人請了太醫過去。”

    皇帝看向劉允。

    劉允即刻道:“請太醫的事,奴才知情,卻不知道旁的。”

    皇帝嗯了一聲,又看蔚濱,“怎麼回事?”

    蔚濱道:“楊家的五小姐,兩年前就與石長青定親,因楊閣老想多留女兒一段時間,婚期定在了今年八月。此外,石長青本就是楊閣老的得意門生。”

    皇帝似是而非地笑一笑,“倒是挺沉得住氣。”

    蔚濱不好接話,也沒別的事通稟,便告退離開。

    過了一陣子,正宮新上任的總管太監來稟:“稟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仍舊整日跪在宮門口,今晚撐不住,嘔了兩口血,暈了過去。奴才已經請太醫去診脈,太醫說……怕是不好了。”

    繼上次見過皇帝之後,皇后就等於被打入了冷宮:宮人減半,並都被面生的新人代替,宮門外有侍衛把守,除了總管,任何人不得出入。

    皇后在除夕當日,才聽說了皇帝對景家的處置。她想見皇帝一面,為至親求情,然而,連宮門都走不出半步。別無他法,只得跪在宮門內。

    皇帝聞訊,只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她去”。

    此刻聞訊,皇帝手裡的硃筆一頓。他將筆放到筆架上,抬眼靜靜地望著說話的人,眼神辨不出悲喜。

    過了好一會兒,他問:“太醫怎麼說的?皇后還能撐多久?”

    “太醫說,最多能撐兩三個月。天氣太冷,皇后跪了好幾天,風寒之症很是嚴重,再加上急火攻心、一直水米未沾唇,身子骨虛弱至極。這一倒下,大大小小的舊病也都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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