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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衡並沒忘記自己的程祖父,聞訊後很興奮,晚間連課都不肯上了,認認真真地寫信。第二日一大早,交給程詢足足六頁用行楷寫的信。

    程詢訝然失笑,“不知情的,怕是要以為你變成了話癆。”

    “哪兒多呀,不是太久沒見了嗎?我好多事,祖父都不知道。”修衡背著小手,認真地說,“我已經省著說了呀,怕信太厚,有人笑話。要不是為這個,我可以寫十幾頁。”

    程詢哈哈大笑,轉手取出一個信封,教修衡自己動手封起來。

    程謹、程譯的信件,也都寫了好幾頁。他們知道,父親和長兄擰巴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盡釋前嫌,長兄不大可能長篇累牘地跟父親細說這兩年的事,但是他們可以代勞,讓父親知道,他的長子仍是最出色的,他們別的不成,盡力幫襯兄長不在話下。

    .

    五月中旬,程詢每日一道摺子送到內閣,每道摺子彈劾一個出自江南士林的言官或楊閣老以前的黨羽,且都是有理有據。

    持續九天之後,三名官員被關進了刑部大牢,六名隨時接受錦衣衛的盤問。

    這陣仗,久經風雨如柳閣老、付大學士,看著都心裡發毛:雖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他程知行這回未免太彪悍了些——完全是單槍匹馬橫掃一大片的勢頭。

    二人與皇帝議事之後,說起這些,並不掩飾私心裡的想法。

    皇帝卻是喜聞樂見,“與其繞個彎子讓同僚、親友代替自己上摺子,倒不如這樣光明磊落行事——眾所周知,江南士林盼著程家父子死無葬身之處,他再窩窩囊囊的,朕就第一個瞧不起。”

    柳閣老和付大學士啼笑皆非,心說這可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轉念一想,便覺得這帝王也是少見的彪悍:程知行參一個,他就收拾一個,君臣兩個不知道多默契。

    樂於做老好人的性子使然,付大學士小聲嘀咕:“還是悠著點兒的好,年紀輕輕,一下子開罪了這麼多官員,鋒芒太過,總歸是不好。”

    “要都跟付大學士似的,朕不出三十就要急白了頭。”皇帝笑微微地調侃了這位老臣一句,隨後道,“先帝在位後期,精力不足之故,最怕官場上起風浪,大傢伙兒都順著他,挺多事兒都成了糊塗帳。結果就是埋下了諸多內憂外患,戰事連連。眼下朕不會著意拿兩朝臣子開刀,可前提是兩朝臣子別伸出脖子讓朕砍他的腦袋。”

    語氣平平靜靜,甚至是溫和的,付大學士卻覺得殺氣滿滿。

    皇帝繼續道:“朕正在琢磨一個事兒,想交給程知行。且看看他在兵部的情形,好的話,明年就下旨,讓他繼續給朕得罪人去。兩位先生記下,幫朕留意些。”

    柳閣老和付大學士齊聲稱是,隨後,前者笑問:“這回,皇上又想把程知行安排到何處?”是想事先摸摸底。

    皇帝笑開來,並不肯說透:“除了上陣殺敵,朕瞧著把他扔到哪兒都行。”停一停,問起董志和,“他有沒有跟著湊熱鬧,踩程知行一腳?”

    柳閣老搖頭,“回皇上,沒有。他在戶部的情形不錯,穩紮穩打。”

    皇帝滿意地笑了笑,“那就好。”

    至盛夏,錢國風的罪名越查越多,皇帝一個不高興,命錦衣衛把人關進了詔獄。

    沒幾日,錢國風招認與尹希素有銀錢往來,自己名下的一些產業,尹希都是入乾股分紅利。

    皇帝歷數這兩年收到的尹希彈劾武官、文臣的摺子,愈發的氣兒不順,加之尹希彈劾程清遠的那些事情都是無從考據,倒是引得相關的京官、地方官憤怒起來,隔三差五上摺子數落都察院那幫言官只知道捕風捉影、小事化大,委實叫老老實實做官的人心寒。

    真冤枉的,沒幾個——皇帝心知肚明,卻也清楚,程清遠就跟楊閣老一樣,致仕前後,已經把先前的爛帳抹平,給自身也給他和先帝保住了顏面。

    他只是沒想到,以尹希為首的那些人怎麼會那麼蠢——程家這邊毫髮無傷,他們卻已到了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的地步。

    要都是這種資質的話,能讓他拿來磨練程詢、董志和的臣子,能有幾個?楊閣老當初是怎麼調/教黨羽、同鄉的?——想到這一點,他就不自主地遷怒到了楊閣老頭上。

    沒錯,對曾用辭官威脅他的楊閣老,這輩子恐怕都要想起來就膈應、惱恨。他是記仇的帝王。

    比起楊閣老,程清遠就爭氣多了:有個好兒子,辭官之後,黨羽舊部都恨不得躲著程詢走,把父子之間無形的那個界限劃分的清清楚楚。終究是明智的,要不然,程詢就要成為與他同病相憐的人:既要給父親收拾爛攤子,還要盡心竭力地走好自己的路,謀取能夠實現抱負的好光景。

    是因著楊閣老的緣故,皇帝對尹希等人生出了戲謔之心:把這些人晾了起來,有意瞧著他們起急、誠惶誠恐。

    尹希等人煎熬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想方設法要與宮裡正得寵的李氏搭上話,卻沒想到,這等行徑恰好踩了線。

    皇帝怒了,當即命錦衣衛把尹希關進詔獄,動刑訊問。

    沒幾日,尹希死在詔獄,皇帝輕描淡寫地給他安排了個畏罪自盡的名頭。

    李氏聽說了前前後後這些事,徹底被他弄懵了:瞧著他對黎兆先、程詢、唐栩和首輔次輔,就是個活生生的男人,待臣子如友人、長輩,瞧著他對江南士林的人,則完全是無情冷酷的帝王,一個臣子死了,於他不過小事——這得是多恨江南士林的人啊?看到這些,再想想自己的出身,她就覺得,自己和娘家這輩子也別想出頭了。不出頭最好,最安全。

    只是,沒多久,她被診出了喜脈。

    皇帝借著這個由頭大封六宮,更是給了她四妃之一的賢妃位分。

    程詢聽說了這個消息,是有些意外的:在前世,賢妃生下的柔嘉公主與薇瓏同歲、同月,這該是三四年之後的事兒,這次有喜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前世曾經有喜卻小產?誰知道呢,但總歸是好事,他希望皇帝膝下嫡出的兒女能多一些——不出意外的話,等李氏生產之後,皇帝就會冊封她為皇后。

    皇帝是明君,且是厭惡宮斗的明君。前世有兩年大抵是被孝誠皇后氣迷糊了,在後宮除了皇后雨露均沾,還沒怎麼著,就先添了四個庶出的皇子。

    今生,那四個成年後一個賽一個混帳歹毒的皇子是沒機會出世了:各自的母妃,今生連進宮的機會都沒有,例如已經出家毀容的凌婉兒。

    皇帝對李氏,前世是多年如一日的護著寵著,添了柔嘉公主十幾年之後,李氏才為他生下嫡出的皇子,嫡子幾歲之後,皇帝便冊封為太子,親自給太子啟蒙,後來更是讓二十幾歲的修衡拜帝師,幫他教導太子文韜武略。

    前世的修衡,真不是做師父的材料:除了自己的親生兒女,怕是對誰家的小孩子都無耐心,皇帝無奈地跟閣員抱怨過好幾次,說修衡那個不著調的,真沒個師父的樣子,太子也不爭氣,沒個徒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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