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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們真是打心底沒有震驚、詫異。最生氣的,不過是兒子在黎王府、程府、錦衣衛跟前仍不知天高地厚的丟臉。最最生氣的,則是他們這樣糊塗的原因,始於一個女子的慫恿。
這是缺心眼兒到什麼份兒上了?
值得慶幸的是,程府已經與廖家結親,黎兆先近日又與程詢來往著,總會顧及著兩個閨秀的名聲,與他們私底下解決此事。
是以,他們當然不能不識好歹,要先一步表明替兒子知錯認罰的態度。
說來可悲,他們處理這種事情,已經累積了很多經驗,事情開個頭,便已看到繁雜的過程和最終的結果。
凌大老爺和凌大太太到了這會兒,頭垂得更低,臉色更蒼白。
但是,他們並沒絕望。女兒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長興侯先一步道:“我只說自家的事,別的事不會幹預。不論如何,犬子做下這等蠢事,便是我管教不嚴之過,不論是何懲戒,我都不會有二話。”
英國公出聲附和,“正是,我亦是這心思。”
“做錯了事,且是上不得台面的事。”黎兆先諷刺地笑了笑,“別人終究是看客,又能給二位劃什麼道兒?”
“這……”長興侯沉吟片刻,又定定地凝視朱鴻片刻,“這混帳東西,我其實早已束手無策。實在不成,便將他趕到軍中去算了。”
黎兆先失笑,“據我所知,軍中可供不起令公子這樣的大少爺。”
長興侯險些鬧個大紅臉。
“要不然,這樣吧。”英國公有了主意,望向舒明達,“舒大人能否幫忙安排一下?您總能安排一番,把他們扔到名為當差實為受罰的位置。”
“對對對!”長興侯立時表示贊同。
舒明達問道:“兩位世子年歲已不小了,二位難道沒想過給他們謀個差事?”
二人俱是苦笑,長興侯道:“這幾年何嘗沒做足工夫,舒大人又不是不知道——費盡心思給那畜生謀取的御前侍衛的好差事,他自己不爭氣,丟掉了飯碗。”
英國公嘆一口氣,“說句長興侯不愛聽的話,他家世子與我膝下那畜生是一類貨。都是一樣的,爛泥扶不上牆。”
舒明達撐不住,笑起來。
二人相繼起身,深施一禮,“此事但請舒大人費心。若是這樣不成,徐家、廖家不答應,那我們無話可說,帶著兩個孩子進宮,負荊請罪。”
舒明達先後看了看程詢、黎兆先,見他們都沒反對的意思,笑道:“這事兒我記下了。”又問周國公,“可曾派人去請徐家、廖家的人了?”
周國公忙道:“已派人去請。兩家的人應該晚一些就能到。”畢竟三十多歲的人了,沒笨到不播不轉的地步,人家的女兒在自己家中險些出事,不請過來哪裡說得過去。
“那成。”舒明達笑道,“等人來齊了,你們幾家商議一番,那兩家不同意的話,我就照章程行事;若是同意,我再請指揮使幫忙,給兩位世子酌情安排個差事。”
長興侯道:“全憑舒大人費心了。諸位放心,只給人賠罪和長期的交代還遠遠不夠,回到家裡,我定要家法懲戒這小畜生。”
他語聲落地,朱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英國公則睨了顧景年一眼,顧景年察覺到,心虛地後退小半步。
“得了,關乎我們兩家的事,我們靜待下文便是。”英國公道,“你們應該還有別的事要處理,我們兩家聽來無益,若有需要出面作證的,只管命人去傳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
長興侯道:“對對對,我們就不在這兒礙事了。”
從始至終,都把姿態放到了最低,聽憑處置,一絲狡辯的意思都沒有。這固然是因為了解自家孩子的秉性,也多多少少是出於敢於承擔過錯的態度。
別人還能有什麼話說,自是笑著禮送兩家出門,請他們去別處等候消息。
接下來要處理的,是凌婉兒的事情。她由兩名婆子架進門來,破損的衣飾、散亂的髮髻都無法整理。生平第一次,她這樣狼狽地出現在人前。
周夫人一看到她,便嫌惡不已。
凌大太太則當即紅了眼眶,淚水懸然欲落。女兒有過錯是一定的,但那些人對她牆倒眾人推,也是一定的。
他們是不是想活活逼死她的女兒?
周國公喝了一口茶,緩聲道:“今日這件事,說犬子欺負令千金也成,說令千金引誘犬子行差踏錯也成,只看凌家是何態度。周家不是敢做不敢當的門第,但要分什麼事、什麼人。這種女子,想讓我周家明媒正娶,絕不可能。”
周夫人無聲地點頭。
凌大老爺和凌大太太聽了憤然,卻是一言不發。隨後,不論周家夫婦說什麼,他們都沉默以對。
周國公和周夫人氣結。
程詢卻會過意來,問:“凌大老爺是不是在等誰過來?”
凌大老爺眉梢微微一動。
程詢又道:“您給個準話,也省得國公爺白費半晌口舌。”
周國公冷笑一聲,看住凌大老爺,“憑你凌家搬來怎樣的救兵,我都是這個態度!再有,你們最好把我方才的言語記在心裡,我可不耐煩再跟別人囉嗦一遍。把我惹急了,那就帶著你們的好女兒去面聖,讓皇上看看,大家閨秀該不該做出那些下作的事!”
凌大老爺終於忍不住了,抬眼瞪著周國公,“你又何苦咄咄逼人至此?你要是豁得出去,我凌家奉陪!倒要看看,你們周家能在聖上面前討到什麼便宜,捲入其中的幾家又能落到什麼好處!”
他這話是對周國公說的,也是在警告程詢:事情真鬧大的話,對程家未來的親家也沒什麼好處,卻沒想到,他遇上的是周國公——
周國公立時站起身來,聲音猛然拔高:“那就去面聖!我是落不到什麼好處,但若不把你那個下作的女兒整治得以死謝罪,我日後就隨你的姓!”
程詢斂目喝茶。
黎兆先掐了掐眉心。
舒明達輕咳一聲,端起茶盞。
——都在掩飾著到了眼底的笑意。混橫不說理的人,他們見過的不少,而周國公這樣的,尚數首次,真是開了眼界。
周國公的脾氣還沒完,沉聲吩咐下人:“喚人去門外守著,此刻起,周府除了派人去請的賓客,只容人出不容人進,除非聖上召見,今日我誰的情面都不給!”
下人高聲稱是而去。
周國猶不解恨,怒聲道:“自家的孩子不知檢點,上躥下跳地出歹毒主意,要害得別人名節受損低頭出嫁——那是人辦的事兒?那是怎麼樣齷齪的人教出來的下作胚子?到這地步了,你們不知低頭認錯,還想推脫過錯——你凌家算個什麼東西?若不是有程、黎、舒三位在場,我早就連你們兩個一併亂棍打出去了!告訴你,就這種玩意兒,給我兒子做通房都不配!髒!心腸太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