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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兩個女人出去,盧太太看出他們有事情要說,將兩個沒眼色的情婦拉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熱鬧的病房一時間安靜下來。
盧孜勤咳嗽了兩聲,撐著手臂坐起來,半靠在病床上,渾濁的眼睛打量著沈烽,目光直白不加掩飾,“世侄來看我盧家的笑話。”
沈烽勾起嘴角,低聲道:“您說錯了,該是替我爸……來看看你盧孜勤的報應。”
盧孜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放大的瞳孔透著驚慌,佝僂的身體顫抖著,“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沈烽拖了一張椅子到病床邊,大馬金刀的坐下,“這些話你留著下去跟我爸說吧……”
盧孜勤臉色慘白,想起來久遠的、幾乎要爛在記憶深處的事情,他愣愣的發了一會兒呆,沙啞的笑起來,“他告訴你的?”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盧孜勤神經質的笑著,笑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自己不敢動手,就讓你來對付我?”
“哈……”
沈烽雙腿交疊,慢悠悠的點了一支煙,煙霧蔓延到盧孜勤那邊,嗆的他劇烈咳嗽起來。
“老大槍決,老二無期,你說……下一個該到誰?”
盧孜勤還在咳嗽,幾乎快把肺都咳出來,抓在被子上手青筋畢露,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他沒有說話,沈烽只好自己接下去,“老大老二沒了,盧家還有兩位小少爺跟一位小小姐……”
盧孜勤驀地抬起頭,死死的盯著他,“你想做什麼?!”
沈烽滿臉無辜,攤手笑道:“我能做什麼,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市民,要是發現了什麼違法的事情,自然要向警察叔叔檢舉。”
“是你!”
盧孜勤抓住的胸口,布滿褶皺的臉扭曲變形,比電影裡的殭屍也好不了多少,“老大的事情是你做的!?”
“可不是我拿著槍逼他去販毒的。”沈烽神情冷下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盧孜勤忽然像被抽空了精氣神,委頓的靠在病床上,垂著腦袋反覆念叨這一句話。
沈烽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裴陸看看明顯在等著什麼的沈烽,明智的沒有出聲。
“早在他把你帶回來的時候,我就該知道了……”
盧孜勤抬頭看著沈烽,像是透過他在看什麼人,“你跟他長的太像了。”
“他就是看中了你這一點,才把你帶回來的吧?”
那時候年邁的沈鐸忽然帶回來一個已經成了年的孩子,來歷不明,圈子裡的人都猜他是沈鐸的私生子,找回來繼承家業的。
但是只有盧孜勤知道,沈鐸會帶他回來,只是為了這一張臉。
沈烽跟當年的阿曉長的太像了,從長相到身材,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盧孜勤嗤笑一聲,“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把你當兒子養了。”
沈烽嘲諷的笑,“你沒想到的事情可不止這一樁。”
盧孜勤一愣,似哭似笑,“是啊,我沒想到的事情多了……”
年輕的時候,誰又會知道,好的能過命兄弟,最後會走到這一步呢。
他跟沈鐸十八歲就認識了,那時候他還是個小混混,一身的熱血,路見不平了救了被埋伏的沈鐸,自己卻幾乎沒了半條命,沈鐸知恩圖報,便一直將他帶在身邊培養,明面上是手下,私下裡卻是交過命的好兄弟。
只是他不甘心一輩子都只是別人的家臣,便主動捨棄了沈家的庇護,獨自在外面摸爬滾打了幾年,後來了又娶了個家世頗好的老婆,靠著岳家一路爬到跟沈鐸並肩的地位。
沈鐸仍然把他當做兄弟,說還欠他一條命,他們要做一輩子的兄弟。
可是他呢?他早已經在名利場裡紅了眼睛,人的野心是無窮盡的,他不甘於現狀,跟金三角那邊搭上了線,生意越做越大,也越陷越深。
要不是阿曉發現了他生意,他不會想著把他們的事情抖落給沈老爺子,他原本想著等他們自顧不暇,自然就不會有心思注意他。
但是後面發生的一切簡直就是故意為了引誘他,沈鐸的未婚妻他正好認識,他知道那個女人愛沈鐸愛的發了瘋,於是他讓人把沈鐸的事情捅了出去,那個女人果然如他預料一樣嫉妒的發了瘋,只需要有人輕輕點撥一句……她就找到了接近沈鐸最好的辦法……
當年的一切太偶然了,他甚至沒有精心策劃,只是在知道情況的時候順水推舟了一把,那麼巧,阿曉就死了,沈鐸雖然沒死,但跟死了也差不多。
之後沈老爺子去世,沈鐸把那個瘋女人關進了精神病院,然後終生未娶,要不是中途被沈烽插進來壞了事,沈家現在已經落在了他兒子手裡。
盧孜勤仇視的盯著沈烽,喃喃道:“要是沒有你……要是沒有你……”
沈烽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你以為要是沒有我,沈家就能落到你手裡?”
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屑一顧的嘲弄,“爸爸早就立了遺囑,要不是後來找到了我,沈家一分一毛,都不會落到你手裡。”
“若不是他沒有找到證據,又惦記著你救過他一命,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
盧孜勤手抖了一下,頹敗的看他,“你想怎麼樣?用整個盧家給他們倆陪葬?”
沈烽又笑起來,“我說過的,我是個守法的好公民,犯法的事情……我不會做。”
盧孜勤被他噎的咳嗽起來,蒼老手的捂住胸口,再沒有跟他扯嘴皮子功夫。
……
裴陸跟沈烽一起走出病房,他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氣,上前握住沈烽的手。
沈烽順勢握緊他,回頭溫柔的看他,“我帶你去見見他們吧。”
裴陸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啊。”
去墓園是沈烽開的車,半路上買了花,到達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這天是個陰天,太陽躲在厚厚雲層之後,沒露出一點影子。
裴陸跟著沈烽往裡走,第一次生出一絲見家長的緊張感,抱著花亦步亦趨的跟在沈烽後面。
沈鐸的墓地在裡面,單獨圈出來的一塊地,裡面只有當兩座墓碑,一塊是沈鐸的,一塊是阿曉的。
兩座墓碑親密的挨在一起,生前沒能長相廝守,死後卻同眠一處,也算了了沈鐸的心愿。
裴陸把花放在墓碑前,鞠了一個躬,神情有些拘謹,沈烽揉了揉他的頭,安慰道:“不用緊張,他們肯定喜歡你。”
裴陸瞪了他一眼,把頭從他的手掌底下挪開,在長輩面前一點都不莊重。
沈烽倒是隨意的多,沒有香,他就點了一支煙插在香爐里,對著墓碑交代道:“爸,盧孜勤很快就會下去見你了,你欠他的都還清了,到了下面就不用手軟了。”
他說完正事,又開始沒正形,一把把裴陸攬過來,道:“這是你們的兒媳婦許書,”
裴陸耳朵紅了,他掙扎了兩下沒掙開,只好在沈烽的壓迫下,略羞恥的叫了一聲爸爸。
沈烽的惡趣味得到滿足,又對著墓碑上的照片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他大多時候都是在跟沈鐸說,畢竟另一個人,即使再親密,他實際上也從未見過,實在找不到什麼好說的。
裴陸則是盯著墓碑上照片看著,照片上的男人還很年輕,眉目鋒利,輪廓硬朗,確實跟沈烽很像,沈烽要是再年輕一些,幾乎就跟照片上一個樣子。
沈烽說完了一回頭,就發現他盯著人照片看呆了,頓時就不高興了,把他的臉轉向自己,”你男人就在跟前,你竟然還看別人?!“
連語氣都十分委屈的樣子。
裴陸抽了抽嘴角,敷衍的在他臉頰一邊親了一下,哄道:”好啦,看你看你。“
似乎很無理取鬧的沈烽:“……”
見過家長,兩人一身輕鬆的回家。
家門口卻等著一個不速之客。
許久未見的盧婉婉站在門口,長長的黑髮披散下來,一襲白色的裙子飄飄蕩蕩,如同扶風弱柳,我見猶憐。
裴陸用眼睛斜了一下沈烽,沈烽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假裝沒看見,就要往裡面開。
盧婉婉卻早就看見他們了,見車子根本沒有停下來意思,她一咬牙,直接擋在了大門中間。
裴陸白眼都快翻到車頂上了,沈烽腦殼疼。
他降下車窗,臉色不太好,”盧小姐找我什麼事?“
盧婉婉眼眶泛紅,難堪的低下頭,“沈烽哥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