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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榮瑞堂,安陽太妃坐下後,對楚嘯天說道:“嘯天,你爹這傷可有辦法?”
雖然兒子大多時候做糊塗事兒,一碰到感情的事情就是個糊塗蟲,又優柔寡斷,但到底是她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兒子,看他傷得這般嚴重,心裡也是難受的。而孫子的回來,帶回來的藥皆讓她不自得浮起一線希望。
安陽王妃也想起楚嘯天先前給丈夫吃的藥丸,不由問道:“你交給太醫的那瓶藥是什麼?”
“護養心脈的護心丸,季淵徐給的。”楚嘯天摸摸拉雜的鬍子,自己也覺得有些難受。由於柳欣翎不喜歡男人留鬍子,覺得扎臉,兩個孩子的皮膚也嬌嫩著,所以楚嘯天每天都將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的,就怕與兩孩子玩時不小心扎傷了孩子們的肌膚。而這些天,睡覺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哪有時間刮鬍子?
“原來是季太醫的藥,莫怪……”安陽太妃心裡松於鬆了口氣。對於季淵徐這人,既然孫子與他走得如此近,她自然也是了解一翻的,雖然季淵徐的身世有些神秘,人也不太靠譜,但他的醫術了得,與他相交也算利大於弊。
楚嘯天卻沒那麼樂觀,“奶奶,這藥並不萬能,只能吊住爹的傷勢,讓他拖延些時日罷了。”
“那如何是好?季太醫呢?他不是跟你們一起去開陽城了麼?可是一同回來了?”安陽太妃期盼地問,若是有季淵徐在,什麼疑難雜症都難不倒他,看太醫對那瓶藥的寶貝程度,便知道那是好東西了。
聽到安陽太妃的話,楚嘯天嘴角一抽,說道:“他去西北了。”
“年前能否招他回來?”
楚嘯天聽罷,還真是沒信心。季淵徐就是個超級大路痴,連有人帶路也能迷路到不知道哪個角落旮旯里去,實在是教人無語。雖然他派了一名侍衛隨行護送他去西北,按理說應該能平平安安抵達的,開始時的幾天時,侍衛確實有信件回來報告一下他們的路程,等過了幾天,侍衛的信回來說,某位太醫走丟了,他正急速尋找中……楚嘯天已經對季淵徐走丟的本事絕望了,對那位太醫來說,出門像丟掉,回來像撿到,想要找到他,可能真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事情。
至於西北?他懷疑季淵徐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去不了。
看到奶奶和母親都希望季淵徐回來,楚嘯天只能勉強點頭,答應一定會儘快派人去將他找回來的。
不管怎麼說,安陽王都是他爹,他也不希望他出事情,自然會盡力將季淵徐找回來的。
回到攬心院,楚嘯天看著闊別三年的院落,心裡突然有些空蕩蕩的。
未成親前,並不覺得攬心院是如此的空蕩寂寥,住得習慣了,一糙一木皆熟悉得閉上眼都能說出來。成親後,她的氣息將這裡一點一點的填滿,如同將他的心填滿,讓他覺得有她的地方,心才會圓滿。可是,風景依舊,佳人卻不在,空餘一抹孤寂清冷。
楚嘯天看了會兒便進了室內,讓人打來清水洗去一身風霜,又仔細地將鬍子颳了,終於熬不住身體的疲憊倒在床上睡了個胡天胡地。
兩天後的早晨,楚嘯天正式進宮拜見皇帝。
剛進紫辰殿,正準備跪下請安時,不意瞧見殿內御案下的階梯站著的男人,心弦一顫,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幾年的磨礪,心志早已成熟,他已非少年時的那個無用的紈絝子弟,心性也被磨礪得沉穩幹練,但面對這個改變了他一生的男人時,還是下意識的有些心虛氣弱。
雖然這男人當初的手段過於酷戾,但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對他是感激的。若沒有他當時雷霆手段,也不會有今天的楚嘯天,他也不會在那一年,遇到最重要的女子,然後便是一生。
“臣楚嘯天見過皇上,見過十七皇叔。”楚嘯天老老實實地跪下來。
崇德皇帝叫了聲起,肅王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清清冷冷地叫了聲起。
楚嘯天老老實實地起身,恭敬地站於一旁。
“那個梅業斌可是三哥的兒子?”崇德皇帝開門見山地問道。
楚嘯天知道這事是不可能隱瞞得了皇帝的,他現下問一聲,不過是給安陽王府的面子罷了,當下便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連當年的事情也沒有落下。
崇德皇帝安靜地將事情聽完,然後看了眼御案前嚴肅的男人,嘆道:“當年的事情……確實是怨不得人。”
先帝在位時,確實發生過很多事情,相比一些被儷貴妃迫害得家破人亡的家族,如梅氏與梅業斌的事情更是普通得不能普通的一件事情了,很多人都在那些年中發生過很多憾事,那段時間太過黑暗,才會造成現今群臣與百姓對崇德皇帝上位後所施的仁政的感恩戴德。
“不過,明面上,他還是梅氏之子,這點不能改變,皇室不能出現這種醜聞。”崇德皇帝說道,話里話外,已經肯定了楚嘯天的世子身份,不會因什麼意外而改變。
楚嘯天並不意外這個結果,就算皇家私下確定了梅業斌的身份,但當年的事情是皇室秘辛,並不好公諸天下。特別是梅氏肚子裡的孩子,當年記錄在宮中收錄的玉牒里,是死嬰。可以說,明面上,梅氏肚子裡的孩子是隨著梅氏難產而死了的。皇家不能承認一個被商人養大的子孫,相信通州梅氏的家主也是不希望將這事情公諸於天下的。
“好了,你既然回來了,先在京里安心呆著,倭國那邊的事情還是要倚仗於你。等以後開通海上的路,發展大楚與倭國間的友好交往時,你可是大功臣。”崇德皇帝笑著說。
楚嘯天又跪下,老老實實地謝恩。
說完了公事,又說上私事。崇德皇帝對楚嘯天那對龍鳳胎極感興趣,叫他等兩孩子回京時,就帶他們進宮來拜見。楚嘯天心中腹誹,他的孩子又不是吉祥物,拜見什麼啊?不過只是心中腹誹一下,倒不敢說出口,畢竟現在肅王還在,他不怕皇帝,倒是怕肅王怕得緊,一見到他那張比老子還嚴肅的臉,覺得蛋疼。
“哎,皇弟,嘯天家裡有一對龍鳳胎,朕瞧信上說的可有趣了,改天你和肅王妃也努力努力,生對龍鳳胎給朕玩玩。”崇德皇帝笑著對肅王說。
肅王嚴肅的臉馬上黑了,聲音又冷又硬:“皇兄,孩子不是玩物,不能拿來玩!”
“……”
楚嘯天與崇德皇帝只覺得一陣寒流經過,心裡同時抖了幾下。
“皇上,若沒有事,臣先告辭了!”楚嘯天趕緊轍退了。
崇德皇帝正經歷了心愛的皇弟的一陣寒流洗禮,見楚嘯天打破了僵局,趕緊點頭,應道:“嗯,你先回去,讓太醫好好醫冶安陽王,也讓安陽王放寬心養病,朕允了他的病假。”
“謝皇上。”
利索地謝恩,楚嘯天又同肅王辭別,趕緊離開了紫宸殿。
走在繁華依舊的京城裡,楚嘯天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特別是空氣躁熱之餘,沒有帶著鹹味的海風吹面,感覺頗為不自在。
楚嘯天嘆了口氣,經過一條巷子時,看到有賣燒餅的攤子,步伐停住,去買了兩個燒餅。
“頭、頭兒?”
楚嘯天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原本正準備直接將敢冒犯他的人踢飛的,待聽到那道吃驚的聲音,感覺有些熟悉,轉頭一看,竟然是穿著五城兵馬指揮司制服的錢東邵敏二人。
“哎,是你們啊,可真巧。”楚嘯天露出笑容,對這兩名昔日的下屬還是有些親切的。
錢東和邵敏吃驚地看著他,沒想到事隔三年,竟然能見到他——不,或者說,他們沒有想到楚嘯天會這麼快回京,看來依舊是聖寵不衰啊。
不過,能見到他回京,兩人都有些開心,然後便如同曾經同一部門工作時,勾肩搭背地去找個酒樓喝酒去了。
酒席上,三人連連乾杯。
酒過三巡後,邵敏方道:“頭兒這次回來不會再走了吧?”
“不一定。”楚嘯天搖著酒杯,笑道:“在開陽城呆得也挺開心的,無人管束,想怎麼著都行。”
那是,開陽城可是安陽王的封地,又天高皇帝遠,你就是個土霸王,誰敢管你?不要命了?錢東和邵敏同時在心裡腹誹著。
又喝了會兒酒後,錢東往窗外看了眼,突然看到了一個人,忙說道:“頭兒,快看,是那個與你不對盤的盧尚書家的三公子。哎,每次看到他跟在盧三少夫人身後跑前跑後的模樣,心裡就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他怎麼弄成這般窩囊,好像有什麼把柄被盧三夫人捏住了,成了個妻管嚴。”
楚嘯天和邵敏探頭一瞧,可不是嘛,正是盧文祖本人。此時的盧文祖可沒有三年前一派世家公子呼朋喚友的派頭,此時正陪著盧三少夫人逛街殷勤陪笑,等無人注意的時候,卻一臉陰沉怨毒,可等盧三少夫人一回頭,又是一臉殷勤的賠笑,著實教人忍俊不禁。
兩人皆不由得笑起來,然後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突然都有些心照不宣。
邵敏輕聲說道:“聽說盧三公子在三年前伊始得了什麼怪病,使得他的脾氣一日比一日怪異,這三年來,甚至因為他的怪病而將府里的妾侍都譴散出府,只留下為他育有一女的盧三少夫人。若不是他的閨女今年都五歲大了,眾人都要懷疑盧三公子其實是那兒出了毛病,不孕不育了呢。”
邵敏邊說著邊暗暗打量楚嘯天的神色,見他唇角似有若無的笑容,心裡肯定了盧文祖如此這般下場,絕對是這位世子爺的傑作。邵敏不得不感慨,就算他本人不在京城,還是能興風作浪啊。看盧文祖被他弄得多慘,已經不舉的男人還算是男人麼?與太監有何區別?
“可不是嘛!”錢東拍著大腿說,“這三年,聽說他都不再去花街柳巷了,守身如玉得都讓人懷疑他有病。嗯,好像這三年來確實沒有聽過他的妻妾懷孕的消息呢?連曾經想要納為妾侍的儷翠閣的花魁蘇水潔都被他直接送還給了楚三公子。嘿,感覺那花魁也是個倒霉的,那麼如花似玉的嬌人兒,回到楚三公子身邊時,楚三公子已經娶了妻,且妻子是尊貴的姚家女,哪裡容得一個花魁出身的女子進門,早就讓人打了出去……”
……
與錢東邵敏兩人辭別,楚嘯天又去果脯店買了一些安陽王妃愛吃的果脯,方慢悠悠地回府。
回到府里,楚嘯天先去看了在病中的安陽王,然後見梅業斌也在,正端著藥給安陽王餵藥,而安陽王側是一臉感動的表情。
這父慈子孝的一幕,讓他只覺得眼睛有些抽搐,但也沒有馬上摔門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