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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兒知道。”
“你此次前來,你父親可有什麼交待?”
“父親讓孫兒好好孝敬祖母,安心讀書。”
“好,好。”胥老夫人連說兩個好字,拉著長孫的手,怎麼也看不夠。
長孫年已二十有四,尋常人家的公子,在他這個年紀,早就成家立業,兒女滿地跑,可胥家有祖訓,嫡系長房入朝,二房守業,子孫學業為重,為免分心,二十五歲方能娶妻,娶妻後才能入仕,四十無子才許納妾。
娶親之前,要多多磨礪,務必人事通達,入朝後能經得起瞬息萬變的風雲,屹立不倒。
百年來,胥家人一直嚴苛地遵循著祖訓,才有這名滿天下的聲望。
離二十五還有一年之期,川哥兒的婚事也該準備起來,胥家清貴,結姻緣不看重家世,品貌才是關鍵。
胥老夫人看著長孫,越看越驕傲,川哥兒人品出眾,又是胥家長房長子,再加上胥家的祖訓,多少世家貴女想嫁進來,她可是聽說,京中好幾位貴女都在等著胥家鬆口。
今日見過的趙三小姐,看著還不錯,樣貌心性都算上乘,可惜是個庶出,趙家後宅太過污濁,若不然,倒是有些對她的眼緣。
胥良川不知祖母所想,坐在胥老夫人的下首,不一會兒,進來另一位公子,白袍綸巾,儒雅溫和,正是胥家二房的公子,胥良岳。
“見過祖母,我一下學,就聽父親說兄長從京城來,書院遍尋不見,兄長孝順,我就猜著是來祖母這裡,果不其然。”
胥老夫人笑得臉上都起了皺紋,這兩個孫子,長孫冷清,次孫溫潤,都是極其出色的男兒,胥家將來的擔子都要落在他倆的身上。
胥良岳身量略矮些,謙和如玉,也是位極佳的翩翩公子。
重生後,胥良川是頭回見到這位堂弟。
前世,皇后娘娘看中趙家,先是封趙家長女為縣主,後來一路提拔趙家入京,趙家風光,一時無人能及,京中貴夫人們都猜測,皇后娘娘看中趙鳳娘,想將她許給太子為正妃。
趙鳳娘與太子出雙入對,不避外人,人人樂見好事,誰知皇后娘娘下旨將趙鳳娘許給堂弟,堂弟彼時高中探花,前程無量,因為此事,遲遲未能授官,閒賦在家,成親後,與趙鳳娘並不親近,夫妻相敬如冰。
胥家二少夫人痴戀太子,京中人人皆知,堂弟淪為世家子弟中的笑柄,胥家百年教書育人,學生遍天下,雖無人敢挑明,卻有那壞心人在言語之間頗多輕視,他曾狠狠教訓過出言不遜之人,誰知堂弟滿不在乎,一副任憑人說的雲淡風清。
胥家清貴,歷代只擁護正統,太子為儲君,胥家自然將他視為下一任帝王,皇后突然來這一手,倒是讓人意外,措手不及,太子與他自小相識,少年時,他曾是太子的伴讀,兩人有幾分情誼,經此一事,雖不至於有間隙,卻總覺得多幾許尷尬。
太子對鳳來縣主有情,是個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
後來太子意圖謀逆,東宮藏有龍袍,皇后娘娘大義滅親,親自向陛下揭發,天子震怒,太子於雙闕門前揮劍自盡,趙鳳娘聽聞,懸上一尺白綾,也追隨而去。
如此結局,讓人無比唏噓。
半年後趙書才被外放出京,長子送其赴任,路途中遭遇山匪,全家遇難,無一活口,死狀慘不忍睹,收屍的官兵都嚇得半月吃不下去肉菜,唯嫁入段家的趙燕娘獨活,皇后娘娘惋惜,憐其孤苦,念及已逝的鳳來縣主,將趙燕娘也認做義女,封為安山郡主,享公主俸祿。
不久,段家被查出當年曾參與太子謀逆一事,滿門抄斬,安山郡主刑場當眾與段鴻漸和離,夫妻恩斷義絕。
眾人都以為安山郡主會失寵,沒想到皇后並不計較,依舊恩寵有加,甚至在二皇子繼位成新帝後,更加尊榮,太后常召她入宮相陪,甚至放言天下男兒,任其挑選為婿。
想到這裡,胥良川的眉眼冷下來。
安山郡主挑中的人正是自己。
在此之前,每每相遇,安山郡主的目光都讓他很不喜,得知此消息,斷然拒絕,太后當場冷臉,新帝也頗為不悅,自新帝登基後,父親秉承祖訓,一朝天子一朝臣,上折請辭,扶自己上位,然後毫不留戀地還鄉,回到閬山。
他入朝後,新帝不滿他,處處壓制,最後他在朝中舉步維艱,連帶著閬山一派的官員也受到冷遇,幾番思量被迫辭官。
同年,太后下旨,安山郡主下嫁給堂弟,堂弟入京,卻也終生只領閒職,做著他的郡馬爺。
多年後,他才知,當初皇后娘娘看中的就是自己,想讓趙鳳娘嫁的人也是自己,是堂弟替他代之,後來趙燕娘擇婿,他斷然拒絕,傷及皇室臉面,還是堂弟以身折罪,才保胥家無事。
他終生未娶,後半生一直呆在閬山,承繼先祖的基業,胥家在天下學子中依舊一呼百應,可卻在朝中銷聲匿跡,陛下有意為難,但胥家百年聲望,牽一髮動全身,無從下手。
在閬山,他閒看雲起,與三兩好友對弈論策,至死未再踏入京中,生平種種,倒是在晚年讓他悟出些許端倪。
死後,本以為一切成空,誰知前幾日突然從家中醒來,回到幾十年前,他立馬請求父親,讓他回閬山讀書。
趙家是整件事情的關鍵所在,若不是那趙家二小姐,他何至於被迫退出朝堂,在這閬山終老,只可惜堂弟,聽說安山郡主為人放蕩,府中面首不少,堂弟與她分房而居,鬱郁終生,竟是死在自己的前頭。
也就是那時,他才知曉真相,得知他後半生多年的安逸生活,都是堂弟換來的。
眼下,再見到清風明月般的堂弟,溫和的面容上,全是見到自己的喜悅,他神色緩下來,朝他頷首。
胥良岳溫和的目光帶著仰慕,“兄長,去年一別,算起來,你我兄弟二人已有近一年未見,弟甚掛念。”
他略有些動容,慢慢地站起來,遲疑地伸出手,拍下堂弟的肩,“為兄也甚是想念岳弟。”
“真的嗎?”胥良岳眼光大亮,“聽父親說,兄長暫時不回京中,要留在閬山。”
他點下頭,胥良岳笑得靦腆,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第12章 棋局
胥老夫人坐在上首,滿目慈愛,含笑地看著出色的孫子們,一青一白,風儀不同,卻同樣出色,俱都是好男兒,長孫次孫感情好,相處和睦,兄友弟恭,是胥家幸事。
她欣慰道,“你們兄弟二人許久未見,此次川哥兒要在閬山呆一段時日,倒是可以好好討論文章。”
“正是這個理。”胥良川撩袍坐下,胥良岳也在他下首落坐。
執墨有眼色地去取齋飯,祖孫三人就著餘暉用了飯。
飯後,兄弟二人挑燈對弈,胥良岳執白子,他執黑子,黑子如烏雲壓城,大殺四方,漸將白子吞噬包圍。
“兄長棋藝大進,弟佩服。”
前世里,避於閬山,大部分的時光都消磨在棋盤之間,棋藝自然精進許多,他已故意放幾次水,可幾十年的磨練,對付胥良岳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