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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鴻漸被揪出來,也跟著喊冤,他不是和人喝酒多說了幾句,被人用話架著泄題,然後隨意地收取了一些銀子。
京兆府尹問他的考題是從哪裡得到的,他就默不作聲,被問得急了,嗡聲嗡氣地道,“你們說是誰給的?我還能從哪裡得到考題?”
眾人沉默,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不敢說出那幾個字。
大家心知肚明,能拿到考題又和段家關係近的,就只有胥家。
段鴻漸冷哼一聲,不屑地看著眾人。
京兆府尹心裡鬆口氣,問了半天都沒人說策論點,想必真是押題。他一拍驚堂木,“不過是押題而已,就算是押得對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們速速退下,不要妨礙本官公務。”
段鴻漸當下就昂著頭走出去,張舉子也跟著甩開抓著他的人,快速地跑遠。
舉子們心道也是,不就是說要考農事,這算哪門子的賣考題,最多是投注賭題罷了。
張舉子見後面沒有跟著,七拐八彎地拐進一個胡同,在一間小院子前敲了三下。院門打開,他四處張望一番,閃身進去。
一進門,就對上文沐松冰冷的雙眼。
“對不住,文公子。”
文沐松背過身去,道,“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好,還想得到重用?”
“不是張某沒有辦好,要不是那姓孟的嘴長,事情不會被人發現。”張舉子急急地解釋,暗罵自己貪那幾兩碎銀子。本來他算準姓孟的是個憋孫子,就算是被逼死都不可能會透露半句。
怪就怪那個姓李的多管嫌事,替姓孟的出頭,要不然,他是又得了銀子,還能得到賞識。
“文公子,你在主子面前再給我多美言幾句,下次我一定辦好。”
文沐松轉過身,冷笑一聲,“還有下次?你已經打糙驚蛇,還敢有下次。依我看,你還是乖乖收拾東西回老家吧,在這京中,不會再有你的出頭之日。”
張舉子一聽急了,他們全家人都指著他在京中能混出個名堂,就這麼連試水都沒有,灰溜溜地離京,他心有不甘。
“文公子,算我求求你,將來若我機會,我一定報答你,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情,赴湯蹈火我也會幫你辦成。”
“赴湯蹈火?好,這可是你說的,姑且就再信你一回,我幫你在主子面前求求情,你回去等著吧。切記,最近什麼都不要做。”
“是,是。”張舉子千恩萬謝地離開小院子。
一離開院子,他就直奔自己的住處,閉門不出。
賣考題一事似是被揭過,連京兆府尹都說,最多就算個押題,官府不會追究。趙守和特地登胥府的門,他懊悔不已,怪自己不夠聰明,沒能想那麼多。雉娘卻知道不是他的錯,錯在段鴻漸,錯在躲在暗處的幕後之人。
趙守和還是自責,最後胥良川命人送他回去,讓他專心讀書,不理旁事。
他再三應諾,自己別的本事沒有,埋頭苦讀是最擅長的。
雉娘等他一走,轉頭問胥良川,“夫君,這件事情真的對我們胥家沒有影響嗎?那些人擺明是想將事情往咱們身上引,真的會輕易善罷干休?”
“你不用擔心,他們想賴上胥家,沒有確實的證據,陛下不會輕易相信的。”
“眾口鑠金,我們再清白,也經不起有人想潑髒水。”
胥良川安撫她,“我心中有數。”
當晚,他連夜進了宮,跪在祁帝的面前。
“陛下,今日京中之亂,起由都在良川的身上,雖然自科舉以來,押題猜策是常有的事。但若不是良川恃才狂妄猜議考題,還透露給他人,就不會有引來居心叵測之人。良川私下押題,並告之連襟,段公子圖利賣題,引起今日之禍。雖不是良川本意,卻不敢推卸其責,請陛下責罰。”
祁帝坐在龍椅上,沒有人敢去看他冠冕下的臉色。他直直的望向殿中的青年,青年身著白色襦袍,寬袖窄腰。玉面薄唇,烏髮如墨,仿佛一副雋永的山水墨畫。
“哦,竟有此事?不知你押的是何題。”
“回陛下,良川押的是農事。”
“農事?”祁帝呢喃,又問道,“你因何會押此題,而不是吏治安邦?此次的主考官是胡大學士,按理說,你要押也不會押農事。”
胥良川雙手拱於胸前,寬大的袖子垂下,如流幕一般。
他的話冰玉相擊,清冷中透著堅定,“良川以為我朝邦正民安,邊塞近年並無大的戰事,朝野呈興盛之勢。天下黎元,無不以食居而存,國之將興,必先利民,利民之舉,重在農事。天下科舉,非一人之喜,也非迎合一人之好,胡大學士才情高遠,必不會因為個人喜好,而妄定命題。”
祁帝盯著他看了半晌,露出滿意的笑。
“你平身吧,此事朕已知曉。自古押題賭氣運,民間設局投注,都是常有的事情。朕並不會怪罪於你,怪只怪有人藉機鑽營,將押題當成泄題,圖財謀利。”
胥良川謝恩起身。
自古科舉,涉及策論,無外乎政見,農事,賦稅和吏治。不過是押中農事考題,農策涉面極廣,沒有切中策論的點,真要追究起來怎麼也和泄題扯不上。
“陛下,良川斗膽進一言,眼下京中都傳策論考農事,如若果真如此,肯請陛下再擇題而考,以示公平。”
祁帝盯著他看,心道後生可畏。這題還真讓他給押中,只不過不知策點,也可不改。
“此事朕心中自有定斷,你退下吧。”
“是,良川告退。”
“等一下。”祁帝似想起什麼,叫住胥良川,“朕前段時間聽皇后說你夫人胃口不好,最近好些沒有?”
“多謝陛下和娘娘的厚愛,雉娘自打得了皇后娘娘的菜方子,胃口好轉不少,極少不適。”
“那就好,朕會轉告皇后,免得她老是掛念。”
祁帝揮下衣袖,示意他退下,胥良川拱手退出殿外。
出宮時,領路的太監沒有直接帶他出宮,而是拐向東宮的方向。他心知肚明,也不點破,待走到御花園中,就看見前面的亭子中似有一人。
太監彎著身子離開,他自行朝前面走去,不遠處太子背著手站在一處琉璃赤瓦涼亭前,明顯是專程候他。
他不緊不慢地上前,行禮。
太子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良川何事這麼晚進宮,孤聽聞消息,憂心不已,生怕是有什麼緊要之事。”
“多謝殿下,不過是因為近日京中考題謠言一事,來向陛下請罪。”
“原來是因為這事,你何罪之有?錯就錯在你那連襟,辜負你的好心,以此來謀利,反累得你背負罪責。”
胥良川淡然一笑,看著太子道,“良川之罪,不在外人,而在己身。段公子藉機圖財,事情一出,有心之人自會清算到胥家的頭上,所以良川才說罪在己身。押題一事,若是坊間做來,定然不會引起波瀾,錯就錯在段家和我胥家這拐著彎的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