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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侯府的家事,你不在東宮陪著太子,這時候出宮做什麼?”
“太子?”平湘冷笑,“哪裡還有什麼太子?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太子才會被廢。陛下封他一個滄北王,命我們即日起啟程去滄北,非召不能回。”
“什麼?”平晁大驚,“何時的事情?”
他自從書房一事後,就再也沒有去東宮。太子不會想見到他,他也不知如何面對太子。索性留在府中,陛下也默許,沒有說什麼。
平湘沒好氣地道,“剛剛。”
段鳳娘的眼睛恢復一些神彩,愣愣地盯著平湘,“你剛才說什麼,太子被廢?”
平湘指著她的臉,心頭的火苗竄得老高,“對,都是因為你,你糾纏太子,太子被你所累,貶為王爺,你現在滿意了嗎?喪門星!”
葛氏聞訊趕來,聽到平湘的話,大驚失色,“湘兒,你說什麼,太子成了王爺?”
平湘看到母親,憋著的委屈全部釋放出來。她抱著葛氏哭訴,“陛下下的旨,封太子為滄北王,娘…湘兒不要離京,不要去滄北…”
“陛下的旨意,你敢違抗。”平晁不贊同平湘的說法,再如何不願,也不能抗旨。
他這一吼,平湘哭得更大聲。
段鳳娘雙目木然,被宮人丟在地上,望著頭頂的屋樑,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平晁堅持送平湘回宮,葛氏雖不舍,也不敢攔著。待兒子女兒離府,便把氣撒在鳳娘的身上,狠狠地踢了幾腳,鳳娘動也沒動,依舊是要死不活的樣子。
“你這個喪門星,你先是克得段家敗落,後來克得侯府沒好日子過,如今連太子都被你連累。你說你活著幹什麼,丟人現眼的東西。你別以為晁哥兒護著你,你就能占著我們侯府少夫人的位置不放,我告訴你,做夢。”
葛氏又踢了一腳,她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你不貞不潔,若你是個知羞恥的,就該自行了斷,何苦一身髒污地苟活著。”
“我沒有…”
葛氏豎聽著,似乎看到段鳳娘的嘴動了幾下。
她懷疑自己聽錯,又要罵,看到段鳳娘的嘴又在動,“我沒有…不貞…不潔…”
“喲,做了醜事,還不敢認。”葛氏的心裡的火又冒起來,還欲再罵。
“娘,鳳娘身子還虛,你莫自己氣壞身子。”平晁送完平湘,折回屋內,看鳳娘還躺在地上,旁邊的下人們都不動。
他彎腰抱起鳳娘,放回到塌上。憶起曾經溫婉從容的女子,悵然嘆氣,心裡莫名有些酸澀。
就這樣吧,她若是願意留在侯府,他便養她一輩子,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
平湘氣呼呼地回宮,宮人們來報,說王爺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已經有兩個時辰沒有出來。
她心煩意亂,想去安慰他,說不定他會對自己生出些感情。但一想到他現在不過是個王爺,還是個有污名的王爺,想著要跟他去滄北,又冷了心思。
再等一個時辰,書房裡還是沒有動靜。平湘坐不住,端著一碗燕窩羹去敲門,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心裡有氣,親自上前,把門拍得“梆梆”響,饒是如此,裡面還是沒有動靜。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命宮人們撞開門,門轟然倒地,裡面的書桌前,祁堯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的手垂下來,地上,有一把匕首,沾滿鮮血。
她驚叫一聲,嚇得往後退一步。
宮人們上前,大著膽子觸碰他的身體,一點反應也沒有。有一個太監抖著手把他扶起,就見他胸前一個血窟窿,血已凝住。一探鼻息,生氣全無。
太監嚇得連忙跑下,所有的宮人都跟著跪下。
平湘抖著聲,“快…快去…報陛下…”
她說完,兩眼一翻,暈死過去,腦中的最後一個念頭竟是,她終於可以不用去滄北。
祁堯在東宮自盡,祁帝一夜之間病重,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皇子會先自己離世。他封長子為滄北王,實則是在保護長子。
兩個都是他的兒子,對於他們的性子,他是看得清清楚楚。堯兒心性不夠寬闊,至少不如舜兒良善。
要是舜兒登基,堯兒又遠在滄北,兩兄弟倆還能相安無事。若是堯兒繼位,說不定,舜兒就活不成。
他一心想要兒子們兄友弟恭,既然做不到,能離得遠遠各自安好,也是可以的。萬萬沒有想到,堯兒會想不開自盡。
宮中發喪,滄北王暴病身亡,侯府的段鳳娘木然地躺在塌上,聽著葛氏的罵聲,罵她是個喪門星,克盡身邊所有人。要不是她,滄北王還是太子,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早逝。
她聽著那罵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她的目光幽遠,像是穿透時光,看盡她的一生。
從小,她跟隨著姑姑進宮,那時候皇后看她的眼神全是疼惜。京中的貴女們誰不羨慕她,羨慕她明明出身不高,卻深得皇后看重。
她的規矩和禮儀在眾女之中都是拔尖的,皇后對她是越發的寵愛。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從別人的閒話中得知,皇后如此看重她,說不定是想把她配給太子。
太子是一國儲君,長相英俊,沉穩有度。她心自雀躍,如此身份尊貴的男人,若是能有一天和他比肩而站,俯視江山,那是何等的榮耀。
她開始朝那個地方努力,太子也好像對她有意,兩人一直沒有說破。後來,她被封為縣主,她知道,皇后在提高她的身份,她更加肯定自己能嫁入東宮。
可是等家人到京中後,一切都變了。
皇后不再寵愛她,眼裡的冷漠讓她心寒。
再後來,她被賜婚,換親。她一直都堅持著心中的想法,覺得自己天生就是皇家的女人。她百般謀劃,她以為自己的痴心會有回報,她的忍辱負重會得那個男人的真情相待。
但是,她錯了。
她親耳聽到,那個男人說自己腹中的孩子來歷不明,自己的身子不乾不淨。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話,能傷她如此之深。
現在,那個男子死了。她還有什麼希望可言,就算是恨,也沒有該恨的人。她望著屋頂的房梁,掙扎著爬起身,找出一條長腰帶,搬來凳子懸掛上去。
她灰敗的眼中有一絲不甘,她想,如果不是陰差陽錯,自己的一生肯定不是這個樣子。她的眼前浮現出自己期望的樣子,她鳳冠霞帔,手被明黃龍袍的帝王牽著。他們慢慢地走上金殿,受天下萬民的跪拜,他們的口中高呼著陛下萬歲,皇后千歲。
那才是她本該過的日子,她的眼角劃落一滴淚,慢慢地把頭伸到套環中,蹬開凳子…
等下人們發現時,她已死去多時,長舌吊出,眼珠子凸出,死狀難看。
平府少夫人的死訊無人注意,京中人都沉浸在滄北王的逝世之中。平晁看著段鳳娘的屍體,惆悵滿腹。
下人們去段府報喪,被段寺丞趕出來,說段鳳娘被段家除名,早就不是段家女。平家人只好派人通知趙家,看趙家是否還認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