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姜桑梓到江家這些日子,陸氏每天都忙著料理家事,除了按時請安問好外,母女兩人還沒機會說過體己話。她怕言多必失,叫人看出破綻,自然不會主動說話,可今天這情景,一番說話是逃不過去了。
「阿芷。」果然,陸氏開口喚她。
「母親。」姜桑梓飲完最後一口粥,拿帕子按去唇角粥液。
「你是不是也覺得要當太子妃才好?還是果如別人所想那般,你對殿下有意?」陸氏轉過頭看她。江作天覺得女兒是被他們吵架被嚇到,她這做母親的卻不這麼想。知子莫若母,這幾日「江善芷」變得與往日不同,她看在眼中記在心裡,暗暗擔心著。
「並沒有。母親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姜桑梓納悶。江善芷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這話是她自個兒的想法。
「阿芷,知道不是你當選太子妃那日,我著實鬆了口氣。」陸氏又緩緩開口。
姜桑梓聞言不由詫異,怎麼江善芷她娘不希望江善芷嫁給太子嗎?
「你這脾性不適合進宮。霍翎雖好,但他將來登上皇位便是帝王,再好也有整個後宮要顧及。江家大宅你尚且無法顧全,日後又如何掌一宮主位?這皇后並非那麼好當的。我就願你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能順遂平安,在江家羽翼所及之處做個逍遙夫人。若進了宮,我們就鞭長莫及。」陸氏順手拔/出發間長簪,散下滿頭青絲披爻在背。她為江作天生了三子一女,如今三個兒子都被送入白崖書院,平日難見一面,身邊只剩江善芷一個女兒,從小由她親自帶大,感情便更加深厚。
陸氏的想法,倒與姜桑梓當初對自己婚事的想法不謀而合,她不由自主下床倚到陸氏身邊,心裡卻有絲漣漪。是啊,霍翎雖好,但他再好,日後也將有後宮佳麗三千。
那好,又能好到幾時?
「母親,你放心吧,女兒對太子哥哥從無二想,以前沒有,日後更加沒有。」姜桑梓看著陸氏滿頭青烏,不由自主拿起桌上玉梳,緩緩梳起。
她自小便無母親教養,更無人會對她說這等肺腑之言,姜父待她再好也做不到這些,從小到大她都獨自懵懂成長,跌爬滾打折騰出自己的主意。今日陸氏之言倒讓她想起了母親,不覺間便親近三分。
「你這孩子,私下怎還又喚我母親?莫非真的怨我往□□你太緊?」話雖有嗔責,陸氏語氣卻有些喜。這女兒從前怕她,可不會像今日這般親近她,莫非真是她太過嚴苛了?
「娘。」姜桑梓撂下梳子,雙手摟向陸氏脖子。江作天還有一庶子一庶女,為了顯得嫡母公允,人前陸氏都要兒女通稱其「母親」,江善芷也只私下才喚她作「娘」。姜桑梓不願以爹娘稱他們,乃因他們並非自己真正的父母,但今晚……讓她任性一次吧。
她也想有個娘。
陸氏對她的撒嬌很是驚訝,但片刻後也只化作唇邊笑意。抬手拉下她的手,陸氏又道:「過幾日是殿下和太子妃偕辦的賞楓宴,你應該已知曉目的了。你的婚事你不必操心,娘自會替你相看一門合適的親事。按娘的意思,門第不必高,最要緊的是能對你好,家裡人口簡單些,我們也能照拂到你,最佳。你自己看呢?娘是不願你掛高枝的,你這脾性,簡單的日子最好。」
「但憑娘作主。」姜桑梓知道陸氏是個極有主意的,江善芷的婚事到她手裡准壞不了。
陸氏笑笑,拉著她往床榻走去,邊走邊說。
「其實娘另有一重想法。往年娘逼著你讀書,是願你眼界能寬些,莫學那些兩眼一抹黑的內宅婦人,處處以男子為天,誰知書讀多了,倒把你讀得傻了。如今你也大了,娘不妨對你明言,比起嫁人幽居後宅,像娘這般碌碌於家事,操勞一世卻落得里外不討好的日子,娘更願你有更合適的去處。我與你老師商議過了,若你願入朝為女官,她可以為你寫引薦信。」
「……」姜桑梓萬沒想到陸氏最後要說的竟是這番話,不由驚得呆住。
大安朝不像前朝,民風已越發放開,對女子束縛漸減,女子入朝為官之事雖不多見,卻也不是罕事。昔年更有晉王妃以女子之身挽弓退敵,與晉王並肩戰於大漠,力克魏軍,後入軍掌帥,是為天下女子傳說之典範,故到今日對女子的拘束不像從前那樣多,朝中亦有幾位大名鼎鼎的才女為官,江善芷的老師白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但再如何開明,也甚少有母親會鼓勵女兒踏足此路,因為這條路太難走。
「過兩日就是白夫人回鄉探親的歸期,阿芷不妨找個時間與白夫人談談。不過你這些時日可荒廢了功課?仔細夫人考校起來你答不上,可要受罰的。」陸氏知她詫異,又笑道。
姜桑梓何止詫異,簡直要炸毛。從小到大,她什麼都學得快,就是這文墨之事,她是一捧書就打瞌睡,這會頂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她有預感來日必要作大死。
……
全然不知自家親娘想法的江善芷今日在宮裡頂著兩個佝僂的眼睛昏昏欲睡,連吃的也不能挽救她。
這全怪昨天夜裡她睡得好好的,霍翎忽然叫人進來把她搖醒,說有事要問她。她嘴角的口水都沒顧得上擦就爬起來,把衣裳套整齊去了外殿見他。豈料他說姜桑梓的魂魄回來了,問她可有異常,把她給嚇得……回去後整宿沒再睡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