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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你這是何意?」她心裡暗驚。
「我都交給你,你再信我一回好嗎?我是將死之人,只想最後多看你幾眼。」扶瀾握緊她的手,目光似有乞色。
「你要我信你什麼?」她與他對視。
「信我……信我愛你。」扶瀾溫柔笑起,縱然年歲已老,可這一笑,卻還有十七年前的溫柔。
「我從沒懷疑過,是你自己在懷疑自己。」長寧捲起遺詔,扶他坐下,跪到他身後,輕輕梳起他散落的發。
「這麼多年過去,原來連你自己都在懷疑自己是否愛過我。」她淺淺笑了。
「不,長寧,我愛你,我知道的,我愛你!」他轉身撫上她的臉,眼裡的溫柔有幾許執拗。
長寧才剛梳整放在掌中的發轉眼又亂了,她只好重新來過。
「愛我?拿什麼來愛?你連來世都沒有了。下這麼大的賭注,值得嗎?」
「能換來你的愛,就是值的。」他道。
「我的愛,從來不用換,也換不到。你想聽嗎?」長寧嘆口氣。
「你說我便聽。」
扶瀾靜靜將頭倚到長寧懷裡,聽她和緩的說起舊事,如同多年前他給她講蒼羌的歷史那樣。
長寧想起天真爛漫的歲月,想起大安皇宮裡無憂日子,不由自主露出笑來。
「其實,你們雖然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龐,可是脾性卻完全不同,很好區分。」
左尚棠自小生於山野,行走江湖,身上有著難馴的野性,這一點,和左一江倒很相似。扶瀾就不同了,他長於宮中,受過極好的教育,溫柔內斂,沉穩優雅。
「我十二歲就認識尚棠,追他追遍整個兆京,他是我這一生最無知無畏歲月里用盡全力想要追上的人,毫無顧忌並且任性的感情,他招架不了見我就逃,可每次有事,站在我前面的那個人,永遠是他。」
沒有猶豫,沒有思考,仿如與生俱來的本能,從十二歲那年兩人初識開始,歷經大安宮變廝殺,到她踏上和親之路……
「而你不同,你溫柔,體貼,像潤物之水,無孔不入,好到極致,但你會猶豫。你所有的好,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因為你是個帝王,你心裡計算的,永遠是如何能讓手裡的權勢更強一分,腳下土地再大一寸。」
王心在上,帝君無情。
她早就知道,如何不知?
「對嗎?扶瀾。」
她喚他名字,不再叫以王相稱。
☆、第86章 長寧的過去與現在
十七年了, 長寧仍清楚記得自己與左尚棠的初識。那天大安朝的皇城下著大雪,她的二皇兄從雲谷回來,她飛奔去見他。地上的雪太深,她有一腳踩得太重, 竟陷在裡頭再也拔不出來。二皇兄笑著過來幫她, 他身後跟了個穿太監衣裳的少年探出腦袋,沖她「嘿嘿」直笑, 一點都沒把她這公主放在眼裡。二皇兄與他一左一右摻了她的手, 盪鞦韆似的把她從雪地里□□。
她一落地就朝他伸出魔掌, 也不管他是誰,他被嚇了一跳, 利索地逃了, 她就拔腿追他,可不幸的是她又一腳踩到雪裡, 左尚棠聽見她的哀嚎,轉過頭來在雪地里捧腹大笑。
從始,她就記下他來, 一個皮膚白皙、五官清秀的少年, 笑的時候很明亮,不笑的時候卻像那年大安朝的積雪,又深又冷。
後來他才說, 他以為公主都是高高在上、溫柔大方的,沒想來一來就遇上個混世魔王,任性霸道得叫人難以招架, 唯的逃開,遠遠的……
她其實有些同情他,覺得他小小年紀就進宮當了太監,必有些不為人知的苦衷,所以每每他跟著二皇兄回宮,她就想法子給他些好處,不是吃的就是用的,不過這人總不領情,她有時氣極就追著他跑,有回都把他逼得跳到甘露池裡躲她。她想,他其實挺嫌棄她的吧,可從十二歲到十七歲,他又總是幫她,明的幫暗的幫。照理說她深得帝後寵愛,沒人敢惹她,可偏偏因為這個原因,她吃過不少暗虧,後宮爭鬥、子嗣爭鬥,她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但凡他有回宮,她就能無所顧忌地玩,因為不管是掉池裡、遇到發瘋的馬、啃了下過藥的餅……反正他總能從犄角旮旯里出來幫她一把。明明她總追不上他,找不到他,他卻能一下子就出現。
這不公平。
她忿然,就一直一直追他。
直到十四歲那年,帝後開始替她的婚事操心,她心煩,便悄悄躲到二皇兄的昭煜宮裡。昭煜宮是個好地方,二皇兄不喜人服侍,所以裡面沒有宮人,很安靜。她躲進去的時候,皇兄沒回來,她在溫泉外的花榻里睡了個好覺,睜眼的時候卻看到輕縵下站著個男人,正居高臨下看她。
她嚇壞了,定神一看那人卻是左尚棠。他衣裳褪至腰際,胸膛上大大小小許多傷痕,她看傻了,左尚棠卻也驚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左尚棠很快拉上衣裳,語氣很不好地問她怎會出現在這裡。她傻傻回答後才醒來,沖他發脾氣,笑他——你就是個太監,有什麼好怕人看的。
他那天心情似乎很差,沒有像平常那樣見到她就跑,聽到這話後從溫泉台上跳下,把她逼到了花榻上,用能醉人的聲音問她:「我要不是太監呢?」
她第一次害怕他,伸手推了他,從他身邊逃了。
後來事實證明,他真不是太監,只是二皇兄在雲谷的夥伴,兩人在京里查探重要的事,他為了方便隨二皇兄進宮,才扮作太監。皇帝知道這事後,封了他一個不大不大的禁軍官職,讓他能自由隨二皇兄進出,他終於不用再扮作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