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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翎半喜半憂。喜的是她醒了,憂的是易魂未完,她仍變成江善芷。
「殿下。」姜桑梓上前兩步喚道。燭色將他眉間倦怠染得格外分明,本是極英挺自信的臉龐,在這明明滅滅的火光下竟有些頹然,叫人心疼。
正尋思著要如何將心中所猜之事告訴他們,便有一物兜頭罩來。
「把斗篷披好再說話。天冷地寒你還赤足跑出,衣裳也不添,這冒冒失失的脾性何時才改?」霍翎往外頭走去,口中仍道,「過來坐在這裡說話。」
姜桑梓這才發現自己出來得急,竟顧不得穿鞋披厚衣。接下他的斗篷,她將他的聲音聽入心中,只覺滿心生暖,斗篷有他身上淡香,忽叫她想起先前短暫回歸時他傾身而來的吻,帶著歡喜與溫柔,讓平日裡威嚴沉肅的眼光彩熠熠。她臉倏爾發燙,趕忙借著撐開斗篷披到身上之舉掩去這點不自在,豈料斗篷裹上身,她又覺得自己像被這人抱在懷中,從頭燙到了腳。
霍翎便見她低頭「嗯」了一聲,便裹著斗篷跑到椅前,雙腳往上一縮,整個人都縮到了斗篷里,像顆球。
斗篷領口的玉扣沒有扣牢,半敞著,露出她的脖子,霍翎走了兩步,伸出手想替她扣牢扣子,可手卻忽然僵在半空,片刻方收回。
她一日是江善芷,他便不得與之靠近。
當日之誓,猶在耳畔。
「把扣子扣牢,攏緊了,別著涼。」他只能以言語替代。
「謝謝。」姜桑梓聽話地照做,眼睛又望向他,「你看起來很累,沒歇好?」
「沒。」霍翎簡言回道。
左一江卻聽不下去:「你們暈了三天三夜,我和他在這裡守了三天三夜,他不曾闔過眼。」
姜桑梓訝然不已,心頭微顫:「殿下……」
霍翎不自在地岔開話題:「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你也該餓了,我叫人送吃的來。」
「殿下,謝謝。」除了「謝」字,姜桑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霍翎瞧她望來的目光盈盈,裡頭藏著說不明道不清的綿綿情意,耳根子竟發起燙來,忙往外叫人送吃的來。
「我們三天三夜沒回,宮裡如何交代?」姜桑梓又問道。
「他已遣人回宮向皇后稟過去向了。」左一江代為回答。
「話雖如此,可始終不合規矩,我與阿芷三日未回,宮裡恐怕該有非議。」姜桑梓的顧慮比他們多。
「非議?有什麼好怕的,誰敢非議,就叫他嘗嘗小爺手裡的劍。」左一江將劍從鞘里拔出些許,刃光清亮,印出他眼中冷色。
「把你的劍收了。」霍翎轉頭斥了他一聲,又朝姜桑梓道,「你不必擔心這個,萬事有我擔著,我都不在乎非議了,你在乎什麼?你昏迷這麼久,身體可好?我已讓東辭替你們診過,你們的身體均無恙。」
姜桑梓將斗篷攏攏緊,只覺得渾身溫暖,初醒時的僵冷酸澀減輕不少。
「沒事,就是有些頭疼,不打緊。」她搖頭道,「對了,殿下,我想我猜到我們離魂的原因了。」
「何原因?」霍翎與左一江異口同聲。
「因為我們救了人。」
火光下,姜桑梓神色認真,並非說笑。
「我回憶了這兩番離魂前發生的事及差別,發現上次我獨自離魂時,恰逢我白天揭穿賣假石的商販,後來管家回來說那商販身上另有兩起案子,其中一起害得人家破人亡,而我無意之舉恰救了另一家人。」
她見兩人並未因她所言太過匪夷所思而有所怠慢,便仔細說起自己的猜測。
「而這一次,是我與阿芷一起救下江鴻宇。東辭先生替他診治時曾言,若非我們及時將他送來,他早已失救而亡。這兩件事發生得太湊巧,又剛好第一次只有我救了人,所以我離魂,而第二次是我們兩人同時救的人,故而我與她同時離魂。」
「確有幾分道理。離魂之事本就來得邪氣,救人行善積的是正氣,自古正邪兩立,一時正氣壓過邪氣,也有可能。」霍翎思忖道。
「若是如此,為何你們回魂之後又轉眼再度易魂?」左一江卻覺得疑問仍多。
「回魂後,有外力將我的魂魄往外扯,阻止我與阿芷歸位。如果不是妖鬼作祟,那麼也許是有人在背後刻意設下此法操縱此事,只是不知對方所為何事。」姜桑梓細細分析了這兩次的離魂情況後得出結論。
「你們是深閨女子,平素不與外界接觸,也無仇怨敵人,怎會有人向你們設下如此古怪毒辣之計?」霍翎攥緊拳用力抵在桌面。
「還有一個可能,對方要對付的人,並非她們,而是另有其人。」左一江握劍的手骨節已白,他望向裡間,那裡還很靜,江姐姐未醒,尚不知安危如何,此事想來便叫他心如火焚。
「何人?」姜桑梓不解。
「你的意思是……」霍翎聽懂了,「對方要找的,是我和你?」
「是。否則如何解釋,她們離魂,卻只有我和你見得到她們的魂魄,旁人都看不到。我想,我與你亦是局中之人。」左一江點頭。
正說著話,裡頭又傳來幾聲響動,左一江面上一喜,飛快邁向裡間的隔斷口。
三人間的對話中斷。
江善芷揉著眼掀開帘子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左一江的笑臉,如大雪封山時在雪洞見到的那般,帶著點稚氣與頑皮,清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