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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似的心頓時醒了,也涼透了。
這是中邪?
木然地任由宮人替她更衣、淨面、梳發、上妝,鏡里的臉龐愈發生動,檀唇鳳眼,艷壓群芳,江善芷卻欲哭無淚。也不知她找太子哥哥實話實說會不會被當成瘋子,宮裡歷來忌諱厭勝巫蠱,她若說了難保不被當成妖魔鬼怪抓起,可是不說,又該怎辦?難道要她頂著姜桑梓的身軀過日子?
姜桑梓?
江善芷忽然一激凌,她到了姜桑梓身體裡,那姜桑梓去了哪裡?而她自己的身體如今又怎樣了?當務之急,她要先弄清這兩件事才能再作打算,如此想著,她就有些思緒,忽轉身一把攥住月蓉的手,催促她:「快,快點上妝。」
上完妝她就能出去,出去了才好想法子找「自己」。
月蓉以為自家姑娘想通,打算好好拾掇自個兒重獲太子歡心,便不遺餘力地給她化了個大濃妝。
……
拜會兩宮的禮儀很多,好在都在宮人眼皮之下,兩人沒有機會太靠近,江善芷頂著姜桑梓的身軀垂著頭,心不在焉地跟在霍翎身後去見了太皇太后和帝後兩人。江家女在禮儀教導這方面從未鬆懈過,她雖沒經過宮裡嬤嬤的指導,但大禮卻一絲不苟,倒叫霍翎另眼相看。
昨夜慌亂的姑娘一早起來像換個人似的,不僅盛妝出現,禮儀竟叫人挑不出半點錯漏,比宮裡教管嬤嬤行的還規整,像是拓印下的動作。
這可不像他心裡的姜桑梓。
若他沒記錯,昨個兒大婚她與他行禮時,好些動作都沒行好,帶著敷衍般的慵懶,有時還忘記行禮,都是他在旁邊偷著提點她,她才將大婚之禮行完。
怎麼隔了一夜,她就變了?
雖有疑問,霍翎也不問,沉默地與她行到東宮殿外時,他方轉頭看她。只是剛轉頭,他就瞧見她明亮的大眼匆忙低下,不敢與他對視。
她還是怕他,怕得整個早上都離他很遠。
「下午還有宮宴,怕又是一番折騰,你先回去歇歇。我還有些事,晚些來尋你。」霍翎淡言。
她點頭如搗蒜,巴不得他趕緊走。
霍翎欲言又止,輕輕振振衣袖,轉身離去。
江善芷鬆口氣,正尋思著要拿什麼藉口找霍熙平,旁邊就傳來清脆的聲音。
「江善芷?」
江善芷與姜桑梓音近,乍聽之下容易混餚,別人並沒覺著古怪,只有江善芷自己聽了出來。
她朝聲音來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卻是自己的臉。
姜桑梓站在東宮宮牆盡頭的紅漆柱下,瞧著前頭盛妝的自己,恍惚間疑似夢中。
一場噩夢。
……
東宮裡熏著九和熙,裡頭有蠶蟬香醒神的清冽香氣,嗅來叫人神清氣爽。姜桑梓昨日就是嗅著這香,在這裡與霍翎飲過合卺酒,她記憶很深,可不過一個打盹的時間,怎麼就面目全非了?
她不懂,站在她前面的江善芷就更加不懂了。
兩人大眼對瞪在殿上站了半晌,還是月蓉先開口:「江姑娘來尋太子妃可是有事?」
她重重咬了「太子妃」三字,意在提醒對面那人如今「姜桑梓」的身份,畢竟對方從在殿外見到她們時就沒行過禮。太子妃為正一品,位列皇后之下,眾妃嬪之上,豈是區區沒有品級的「江善芷」能比的。
姜桑梓看了眼月蓉,真是她教出來的好丫頭,護主心切,就是一小心懟到自家主子身上了。
「無妨,不必行禮。」江善芷忙阻止月蓉。
「你先出去,在外頭守著門,別叫人進來。」姜桑梓要與江善芷說話,殿上宮人太多,必要先遣走才好說。
月蓉只覺得「江善芷」說話神態口吻熟稔無比,習慣性就要應諾,轉念忽發現說話的人不是自家主子,便要發作。
「你先出去,在外頭守著門,別叫人進來。」江善芷馬上學舌,末了補充一句,「都出去。」
殿上所有人都被轟了出去,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她兩人。
江善芷的表情立時變了。
姜桑梓就看見自己漂亮明艷的臉一皺,唇一抿,眼睛裡頭汪起水泡,很沒骨氣的哭了。
「姜……姜姐姐,救我!」
「……」姜桑梓最怕人哭,尤怕女人哭,如今朝她哭的人還頂著自己的臉,就更不得了了。
江善芷擔驚受怕了一夜,心裡怯意止不住,哭聲愈大,見她沒反應,「哇」地抱住了姜桑梓。
……
「春申,你去暖閣里把早上母后賞的蜻蜓點荷鞋取來給我。」霍翎走到甘液池畔時停下腳步,朝春申吩咐。
「是,殿下。」春申眨眨眼,會意領命跑去暖閣。
霍翎只是突然又想起那天在池邊摔倒的她,不禁莞爾。
春申取回鞋時,霍翎已又走到東宮殿外,春申將鞋擎在紅絨托盤上遞到他眼前。繡鞋小巧,鞋尖的蜻蜓栩栩如生,和姜桑梓正配。
他不知怎地又想起她瞪眼的模樣,先前的不悅便消散許多。輕輕捍起那雙繡鞋,霍翎邁進東宮,朝寢殿行去。
才走到殿外的昭明橋上,他就沉眉停步。春申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有個宮女趴在寢殿門上,似在往裡窺探。
這般行徑在東宮可算是犯了霍翎大忌,可那宮女瞧著像是太子妃陪進宮的侍女。春申就見自個主子臉上的笑意沉潛,他便探道:「殿下,小的過去瞧瞧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