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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皇城美得如詩,牆角未謝的紅梅探出,便自成風景,似金碧輝煌的壁畫裡一抹俏麗的顏色。雖還是春寒料峭,可架不住宮中女子愛美的心,早早將厚重皮毛襖子褪去,換上顏色鮮嫩的春衫,往來行走間像是滿園春草中乍放的花朵。
孫留芳拉著姜桑梓跟在孫妃步輦後頭,不停地說著話兒。姜桑梓聽她那話里總在有意無意打聽宮裡的事,便不愛打搭理她,只是偶爾應個聲,橫豎江善芷本也是話少的人,她這樣也不叫人懷疑。
「咦,太子殿下?」
正說著話,孫留芳忽然將話頭一停,聲音不由自主上揚,隱隱有些顫意。姜桑梓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她們不知何時已行到坤安宮外,正遇見霍翎攜太子妃來給皇后請安。孫留芳雙頰已紅,一雙妙目粘在霍翎身上,滿臉歡喜藏不住。
姜桑梓再看霍翎,霍翎今日打扮與往常無異,赤紅常服,長發高綰,盡束於小金冠之中,遠遠望去英挺非凡,正是年少氣宇最盛時,滿京城的年輕男子能與之比肩的,竟沒有幾個,難怪孫留芳會少女心思毫無遮掩的寫在臉上。姜桑梓從前感觸不深,今日卻忽覺這男人招人得很。
不知怎地,她又想起太子良娣一事來。按制大安太子的後宮嬪妃從太子妃往下到奉儀,能有四十九人,僅次於皇帝,便沒有這孫留芳,日後也有其她人。她早已知曉,明白自己將來要為後宮表率,一舉一動也都會牽涉姜家,她已預備要做個賢良太子妃,怎知大婚未了便遇易魂,她成了江善芷。這段時間與霍翎相處著,與其說是夫妻,倒更像是平輩論交的朋友,一來二去她竟忘了這些事。
如今突然被提及,平靜的心好似有針刺入,疼就那麼一點,痛也只那麼一下,毫無緣由。
就這閃神的功夫,孫留芳已經拉著她跑到坤安宮外。霍翎宮門前停了步伐,孫留芳拉著她一同向霍翎和太子妃行禮,霍翎禮貌笑著,免了兩人的禮。
姜桑梓悶悶地看霍翎一眼,他勾起唇角,露出半邊酒窩,與她對望一眼,並不多說,倒是江善芷看到她格外開心,奈何她手裡抱著雨過天青的膽瓶,瓶里插著幾枝早春俏桃,正要獻給江婧,故也沒法和她打招呼,只眨巴了眼睛,先跟著霍翎進了宮。
「江姐姐,你看到沒有,殿下朝我笑了。」孫留芳咬著唇痴痴看霍翎背景。
姜桑梓「嗯」了聲,心裡只道,他又不是木頭人,見人自然要笑,至於這麼大驚小怪麼?
有什麼可稀罕的!
「殿下真真是人中龍鳳,果非凡夫俗子可比,可惜配了那麼個俗物,除了張臉便滿腹草包,哪裡會是殿下的知音人,難怪殿下遲遲不肯與她圓房。」孫留芳笑忽又一收,忿忿道。她未指名姓,目光卻恨恨看著江善芷背景。
姜桑梓便知道,俗物、草包,這形容的都是她。
「待我進了東宮……」她說著臉色羞紅,看到旁邊的姜桑梓心神一醒,猛地察覺自己說多了,猶豫地看了姜桑梓一眼,她定神試探,「江姐姐,常聽人說你與殿下青梅竹馬,如今皇上有意為殿下再挑幾位妃嬪,不知姐姐……」
「沒興趣,我江家嫡女,寧為平民正頭妻,不做皇家富貴妾。」姜桑梓不待她說完就冷冷開口。
聽到妻妾之言,孫留芳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卻又想起若「江善芷」不入東宮,她便少了最大的對手,心又定下,嘴裡仍酸道:「是,姐姐志向遠大,將來必是公侯夫人,誥命加身。
姜桑梓懶得理她,抬腳先進了坤安宮。
……
坤安宮裡今日熱鬧,三月初五佛誕日,除了南華寺有大型法事外,照例後宮要設素宴三日,還要在京城布施十日,行善舉積功德,江婧如今就忙著籌措此事,今日恰好將後宮諸妃都召來商議,看以何名目布施,又如何布施方妥。
江婧與眾人聊起布施之事,說來說去均無好法,孫妃忽薦了孫留芳,只說她心裡有一策要獻予皇后,江婧便允了。
「留芳便斗膽獻策,請皇后娘娘與諸位娘娘勿怪。」孫留芳含笑站在殿上,謙道。
殿下坐了不少人,除了幾宮娘娘外,便是坐在江婧下首第一位的太子與太子妃,以及拉著姜桑梓坐在他們對面的霍熙平,滿殿十多雙眼睛都看著孫留芳。
「孫姑娘但說無妨,你們這些年輕後生,主意素來多,也新奇,本宮今日便好好聽聽。」江婧坐在殿上愛憐笑道。
「留芳以為,往年布施不過是以後宮之名,在京郊設粥棚廣施流民貧者,影響並不深遠,不若以太皇太后之名辦個慈賣會。」孫留芳不再推卻,敞言而談。
「慈賣會?」江婧不解。
「正是。娘娘可廣邀京中各府的誥命夫人參加,有善心者捐出一件寶貝,鑑定後標上價碼,請前頭的爺們根據喜好購下,購寶所得銀兩盡數捐出,可購衣食藥,捐助困苦百姓,而所有捐物之人與購寶之人的名字可刻功德無量牌,送往南華寺懸之以召世人。此法一則可求助貧苦之人,行善積德;二則可令善舉不再只是宮中例行公事之舉,而是成為所有人都可參與的好事;三則讓世人知曉我大安以仁善治國,行善舉,施仁政,足以令天下百姓安居。」
孫留芳侃侃而談,落落大方,所言之物均叫人眼前一亮。
即便明知她是在故意賣弄,姜桑梓也不得不承認,她這番話確能打動人,就連霍翎也聽得津津有味,似有讚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