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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所在的狼人族群棲息在山中,時代變了,深山老林都成為自然保護區。西奧多提起這檔子事時也不禁鬱卒,好在他們紮根希臘幾千年,從城邦時代就跟人類打交道,總算把自個兒的家給保了下來。
「他們住的那個地方,附近有所修道院,以前教廷就是在那裡培養神父,和狼人打拉鋸戰。」路易將這些事情牢牢記住,這個時候就派上用場,那所修道院如今已寥落,就連遊人都極少涉足,「我們去修道院就行。」
西奧多雖說已事前先前同族中長輩聯繫過,可路易仍有些擔心自己貿貿然登門是否會打擾他們。
所有擔憂,都在他來到修道院時煙消雲散。
古老的建築群靜默地矗立在餘暉中、懸崖之上,崖下河流奔騰咆哮、浪花翻湧,它修建於一千年前,高聳陡峭,塔尖尖利得似乎要刺破蒼穹,目之所及,無論是尖肋拱頂、飛扶壁,或者絢麗的花窗玻璃,無一不表明這是一座典型的哥德式建築。整座修道院都由大理石砌成,巍峨又神秘,外壁浮雕繁複而華麗,每移一步,浮雕似乎又隱沒在石牆中,偶爾能瞥見的高大圓柱,又能看出它帶了些希臘柱式建築的影子。
白虎在修道院前落下,剛一落下,他們倆就聽見一聲怒喝:「你們是誰?」這人說得是希臘語,路易抬眸看去,從圓柱後繞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站在圓柱的陰影中,渾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
「我來完成約定。」路易用希臘語回答,「我是司馬致。」
他拿回了身為司馬致時的部分回憶,自然也一併拿回了曾經學習過的語言,即便時代變遷,語言也發生許多變化,但基本的語法不會變化太多。更何況,與他對話這人,應該是一名狼人。
藏身在陰影中的人愣了一下,「你用什麼證明?」
「西奧多可以為我證明,」路易淡然自若地說,甚至還上前幾步,坦坦蕩蕩地將脖頸暴露在那人的目光下,「我身上有你們族中桂樹的氣味,而且,我的身邊還有這隻白虎。」
陰影中的人將視線放在陸吾身上,如族中長輩所說,九尾的白色猛獸,身上有漆黑的條紋,眼眸像融化的黃金,夜風攜來清淡的桂樹味道,清淡、微帶苦意。一一核實後,的確與族中的記錄相符。他放下戒心,慢慢從陰影中走出。
那是一個極為高大、肌肉結實的男子,頭髮眼睛都是深棕色,五官粗獷,說不上英俊,卻野性十足,更令人注目的是他頭頂兩個毛絨絨的三角耳,耳尖呈圓弧狀,莫名顯得幾分可愛。
陸吾變作狸花貓,跳到路易肩上,隨這位狼耳男子,鑽到深山中,前往古老的狼群。
整座山形似俯臥的狼,狼耳男子帶著他與陸吾跳過險崖、穿越山洞,山洞裡伸手不見五指,就在路易走得不耐煩時,盡頭忽然出現一道光,他快步踏入那道光里,眼前豁然開朗。
漫山遍野幽幽綠樹,數座潔白的柱式建築掩映在綠樹花草中,山谷中心有一汪湖水,湖邊青草茵茵,只有一棵十餘米高的樹生長在湖邊,分外顯眼。
狼耳男子指著湖邊那棵大樹,「那棵就是您千年前帶來的桂樹。」
路易站在懸崖旁,居高臨下地俯視那株桂樹。它極高,約莫二十米,樹冠向天空伸展而去,浩浩蕩蕩數十米,他似乎聽見綠葉在風中竊竊私語,歡欣鼓舞,因他的到來而喜悅。
「我將桂枝贈給你,只要我還活著,桂枝就能護佑這一方水土,護佑你們平安。」
「這是月桂嗎?」
「並不,這是我故鄉的桂樹,花兒雖然與你們的月桂相同,可並不是同一種樹。」
俊秀的黑衣男人笑容溫和,他從袖中取出一根樹枝,枝頭綴著一簇簇金色的花兒,像是碎金,芳香撲鼻。
「它與我靈魂相連,只要我活著,它就會活著。」
司馬致將桂枝遞給身邊白髮蒼蒼的老人,「請您親手它他種下,你們狼人已經在這片水土上生活了一千多年,它只允許你們種下這根桂枝。」
老人雙手接過桂枝,虔誠地低下頭顱,滿懷感激道:「謝謝。」除此之外,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反覆念著這單調的詞,找不出更多的語言來描述心頭澎湃的心情。
這裡,是狼人的部落。
司馬致站在清澈的湖水邊,看著水裡自己的倒影。陸吾湊過來,說:「在看什麼?」
「你不覺得很神奇嗎?明明可以由狼變成人,卻並不是妖,」司馬致挑起眉毛,興致勃勃地說,「而且還不止一個人,而是和凡人一樣完整的族群,有父母妻兒,親人好友。」
司馬致嘖嘖讚嘆:「我本來以為維克多這樣,外表與凡人無異,可只能以血為生的存在就已經很奇怪了,沒想到還有狼人,真讓我大開眼界。」
陸吾冷靜地說:「我也可以從虎變成人。」
司馬致沒好氣地揉了一把這傢伙肩胛骨上的白毛:「你正經一點。」
第69章 穿梭千年
微笑的男人,清澈的湖水,威武美麗的白虎跟走馬燈似的在他眼前轉過,路易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記憶中遨遊,卻沒法醒過來。眼前景色漸漸模糊,青山綠樹如潑墨畫一般慢慢浮現,他看見了一株高大的桂樹,與先前所見,一般無二。
司馬致仍是少年模樣,一襲深衣,布料也是樸素的粗麻,他攏住袖子,仰頭端詳樹冠。正是秋天,樹梢堆滿一簇一簇,金雲般的桂花,幽幽的香氣不斷襲來。司馬致幾乎要醉倒在桂花香中,永遠睡去,不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