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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抓緊時間了,善逝默念,崑崙君就要趕回來了。
他將瞰霧往泥中一插,便開始結卍字手印,卍字為德,在佛門中為功德圓滿之意。當年釋迦牟尼看破世界的真相,看見了人間的建木,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陽離鳥燃燒自己,為他換來重生,而他如今也要焚燒自己的靈魂,斬斷九陰君的惡念,了解這一因果。
天上雷聲陣陣,通天徹地,每一次雷電劈下,天地間都亮如白晝。
善逝再次誦念那篇經文。
「我從久遠劫來,蒙佛接引,使獲不可思議神力,具大智慧。」
「我今盡未來際,不可計劫,為是罪苦六道眾生,廣設方便,盡令解脫,而我自身方成佛道。」
崑崙君抱煞而生,他就是天地間的煞氣,因東皇太一的刻意為之,讓九陰君將他煉成魂魄,從而有了自己的思想。他跌跌撞撞、磕磕絆絆地長大,又在戰場上死亡。敵將把他埋葬在紅蓮道,他的靈魂卻在數年後甦醒,沿著東墟江逆流而上,來到九幽冥土。
長達三百年的無盡折磨後,他重返人間。
經文只是一種載體,他幼時第一次誦讀地藏經,便固執地要將它全部背下。之後拿回記憶,也未曾將它拋下。但頭一次將這幾句經文念出來,卻是之前他殺死滿門師兄弟後,或許只是為了超度亡魂,也或許只是為了堅定自己的選擇。
他因那三百年的磨難,獲得雷霆之力,比普通人多活了數百年,他是致,也是司馬致,更是善逝。九陰君將憑著建木,衝破冥土對他的藩籬,來到人間。未塵君謝生的誕生,讓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小千世界變成了建木主幹上的大千世界。
哪怕他只能以一己之力,阻攔那麼短短的一段時間,那也足夠了。
一時間雲層中電閃雷鳴,浩浩蕩蕩的雷霆吼聲傳出數千里,最終都匯聚在鳳棲寺藏經閣上空。受雷霆震懾,因九陰君神力而復活的士兵骸骨,瑟縮在土下不敢爬出來。一旦有冒頭的,就會被雷電劈成碎片。
善逝感受得到,九陰君那股澎湃的神力正逐漸的逼近,就要順著建木而來,他垂下眼帘,靈魂漸漸離開這句□□,眼角的硃砂痣愈發鮮艷,甚至漸漸變成陽離鳥特有的金色。他的靈魂順著那股神力開拓的通道,悄然來到冥土。
黑水之間,都廣之野,有木,青葉紫莖,玄華黃實,名曰建木,百仞無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實如麻,其葉如芒。善逝的靈魂沿著「階梯」,再次墜入冥土。九陰君還在極北之地,只放出神念來赤水邊試探,他找不到建木之岸的具體位置,索性將方圓千里全數包圍。
善逝落在花海中,花瓣艷如鮮血,他忽然聽見一聲低低的獸吼。
身後不遠處,有一隻棕黃色的吊睛大虎,除了毛色不同,幾乎與陸吾生得一模一樣。善逝認出了它的身份:「監兵君?」
監兵君道:「你認得我?」
「當然認得,陸吾告訴我,他有一個兄弟,不過關係不怎麼樣。」
一陣光芒後,監兵君化為人形,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那你知道怎麼解決九陰君嗎?」
善逝避而不答,說:「我重生前,是你去喚醒了九陰君,就連我真正從煞變成有靈智的魂魄,也是你故意將我送到冥土,對嗎?」
監兵君沉默,並未說話。
善逝也不生氣,自顧自道:「準確來說,並不是你,而是你身後的東皇太一。」東皇太一,至高神,他早就覺得九陰君是個禍害。不僅是善逝自己,連未塵君謝生都是東皇太一為了搞掉九陰君布下的棋子。
不過未塵君懶得跟東皇太一掰扯,將計就計,反正他和九陰君屬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九陰君想要搞事,未塵君也不答應。至於善逝,就是那個讓未塵君配合滅殺九陰君的契機。
「近乎天真的殘忍,」監兵君攤手,「我知道你想這麼說,東皇太一就是那個性子,看九陰君不順眼,剛好九陰君總挑釁他,他就想讓九陰君再也沒挑釁他的機會。」
「你讓我來這裡,不單單是想讓我一起辱罵東皇太一吧?」善逝冷冷地說。
監兵君嘆氣:「真可惜,當初怎麼不是我抱煞而生。」他幾個閃身,來到赤水岸邊,水面上飄蕩著霧氣,幾尺之外,就什麼都看不清。江霧是不詳的猩紅,並不能讓人覺得飄渺,反倒叫人不寒而慄。
監兵君似乎好畏懼這些紅霧,他說:「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把赤水引到人間。」
善逝狐疑:「把赤水引到人間,你瘋了嗎?」
「當然沒瘋,赤水雖然能把人靈魂吸走,但是只要有一個建木就行,左右需要的赤水也不多,你在水邊種個建木就行,」監兵君說,「你的肉身,不就是最好的建木種子嗎?」
當年釋迦牟尼看透世界的真相,看見了頂天立地的建木,他稱呼建木為菩提,有如夢初醒、頓悟真理之意。未塵君見他慧根初成,便贈他一枚菩提子,金翅鳥從中而生。
陽離燃燒生命讓司馬致得以重生,而善逝如今的肉身就是菩提子化成。
第85章 北有寒山
監兵君說完,便飛快消失了。
善逝取出懷中的佛鐘,隨手一拋,鐘壁上的纏枝流雲頓時活過來了一般,枝葉探入赤水,流雲蔓延,將猩紅的霧氣推開,大搖大擺地占據了江面上遼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