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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緒飄得很遠,冷不丁想起遺忘的某隻鸚鵡,還有鸚鵡的主人。
路易一個激靈,忙不迭轉身,正巧和湊過來的謝生撞個正著。他後退一大步,啼笑皆非地看著捂住鼻頭的謝生,「你幹什麼?」
謝生瓮聲瓮氣:「沒什麼。」
「你知道我懷裡那隻鸚鵡在哪裡嗎?」
「它死了。」
「不可能,貓先生跟我說它絕對不是普通的鸚鵡。」
謝生見逗弄的把戲失效,頗為惋惜:「果然沒法將你騙過去。」
得到前世大多數記憶的路易可沒有以前那麼好糊弄,他擰眉質問:「那鸚鵡絕非善類,不會有鸚鵡跟它一樣對答如流,你曾經告訴我,一踏入冥土,魂魄就會離體,沿著赤水往生,而肉身則會融入赤水,不見蹤影。所以赤水為什麼那麼鮮艷,因為裡面本來就有血。」
謝生響亮地鼓掌,非常捧場:「不錯,然後呢。」
「謝柳生,謝生,」路易抬眸看他,瞳孔深深,「阿柳無法離開廣都方圓千里的土地,而你,建木就生長在此,阿柳和你有什麼關係?」
謝生攤開手:「謝柳生確實跟我有些關係,至於那隻鸚鵡。」
他對路易微微一笑,手掌忽然一翻向前一推,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間變得黯淡,路易一怔,忽然聽到沙沙的樹葉搖動聲。清越的鳥鳴劃破天際,取代城市繁雜的喇叭聲,響徹在天地間。
路易雙手雙腳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羅網枝葉向天伸展而去,屬於建木的青色覆蓋數千里的日光。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看著這偉岸巍峨的神木在自己眼前出現。
「善逝,抬頭看看。」謝生溫聲說。
他聽見一種極悅耳的鳴叫,無需言語,他就知道這聲鳴叫來自於誰。路易抬頭望去,白色的鳳凰從羅網葉的縫隙中穿過,尾羽閃爍著動人的光芒,它雙翼輕輕揮動,便停在千仞枝頭,它不緊不慢地梳理自己的羽毛,翎毛隨它的動作微微晃動,說不出的優雅。
「那是?」
「白鳳,鴻鵠。」
謝生話音剛落,那隻美麗的白鳳便散為點點光塵,飄向四面八方。雪白的光點恰如明燈,照亮青色的羅葉,紫色的枝幹,路易竟然莫名感到一絲悵然。
謝生伸手,一點光塵落在他的掌心:「鴻鵠也是在一千年以前殞落。」
「與我有關?」
謝生收回手,淺笑:「不,當然不,鴻鵠之死與你無關。」他頓了頓,又問,「你已經回憶起多少有關善逝的過往?」
路易靠在背後的欄杆上,身後就是頂天立地的世界樹——建木,司掌規則的神君就在他的面前,路易卻驚奇地發現,他竟真的能夠毫無顧忌的丟開繁蕪的念頭,細細梳理記憶。對普通人來說,他活得已經夠久了,回憶自然也更多,身為善逝時候的往事多是在夢境中撿起。他夢見的,往往是給他印象最為深刻的,與夢境一起回到他身邊的,還有前後數日的回憶。
「並不算多。」
「但至少你已經知道佛鐘該如何鎮壓邪祟了,」謝生低笑,「以前還多是你保護我,沒想到你現在對邪祟鬼怪一無所知,用人間的話來說,就是風水輪流轉。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麼崑崙君送給你的那把劍,最後又會回到他的手中?要知道,那把劍可是已經和你神魂牽連在一起,魂在劍在,魂散劍碎。」
路易發覺自己竟然差點被謝生帶跑話題,不滿道:「少說些有的沒的,謝柳生、鴻鵠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謝生將手重新攏在毛衣袖子中,遮天蔽日的神木漸漸消失,藍天重回路易的視野,陽光復歸廣都大地:「你的記憶會告訴你答案。」
他挑起眉毛,對路易露出一個得意的笑,隨即便悄無聲息地化為和鴻鵠如出一轍的光塵,消失在路易的面前。
下一秒,灰色的狸花貓不知從哪裡跳上陽台,眼裡滿是焦急。路易毫不猶豫地狸花貓摟進懷裡,驚喜莫名地叫道:「貓先生!」
陸吾雪白的爪子搭在路易肩頭,安撫似的舔了舔他的耳朵:「你沒事嗎?」
「沒事,我一醒來,就在醫院躺著,」路易輕聲說,「是謝生救了我。」
陸吾瞭然:「我知道。」
「你知道?」路易走回房間,把陸吾放在柔軟的被褥上。
「未塵君並不喜歡在人間行走,平日裡都與雲中君在建木上把酒言歡,誰若是踏入建木紮根的地方,他都會知道。」陸吾看著路易的目光意味深長,「你與他關係匪淺,他成為凡人時與你是至交,多虧你的照拂,才能順利地活到九陰君復活、雲中君甦醒。」
「我只記得少許片段,」路易坐在床邊,「卻並不記得善逝對每個人感情如何,貓先生,我到底是怎麼進入夢境的?」
陸吾輕巧地落到他的懷裡:「或許是你對人、事、物的記憶太過深刻。」
太過深刻,便會不自覺地解開封印回憶的鎖鏈,墜入夢境之中,可能當他回憶起所有的一切時,感情也會隨著記憶一起回來。
路易不再糾結於夢境,他無奈地躺倒在床上,「我該怎麼給阿柳交代,他的鸚鵡沒了。」
陸吾沉默半晌,忽然說:「未塵君告訴你鸚鵡沒了?」
「嗯——」
「鸚鵡沒了,但是鴻鵠活了。」陸吾低聲說,「我還一直納悶為什麼阿花給我的感覺熟悉又陌生,原來它就是鴻鵠。你不用擔心,鴻鵠現在還停留在冥土的神木之岸,或許過幾天它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