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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慌,慢慢說。」
路光庭深呼吸一口,努力平靜道:「你能載我去醫院嗎?趙青君忽然暈了,他們家裡人電話也打不通,我一個人也沒辦法帶她去醫院檢查什麼的。」
「不要著急,我這就來。」把路光庭安撫好後,路易剛掛斷電話,謝靈便推門而入。他臉色憔悴,這些天的經歷顯然把他折磨得不輕,路易溫言安慰他,也只讓謝靈臉色好了一些。
路易拍拍謝靈的背,說:「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勉強自己,阿柳會好起來的。」
謝靈嘆息,在幾天前,他還風度翩翩,幾天奔波,他的背不自覺佝僂,路易這時才發覺他看著長大的這個孩子如今也年過半百,眼角早已爬滿皺紋,發中夾雜少許灰白。
凡人生命如蜉蝣般短暫,總是轉瞬即逝,幼時他不懂,長大後在一次次生離死別中明白。心之憂矣,於我歸處,怪不得維克多不願同人深交,這種離別實在讓人疼痛難忍。他看著謝靈出生,也看著謝靈跌跌撞撞學會走路,學會說話,開始念書知禮,甚至是少年時執意要走自己的路。
兜兜轉轉,幾十年過去,他停下腳步回頭時才發現,這個孩子竟然也已滿頭白髮。
拜託陸吾幫忙安頓謝柳生後,路易就馬不停蹄聯繫路光庭。
路光庭在樓下徘徊許久,發梢衣上都是積雪,遠遠聽見路易的聲音,他猛地抬頭,眼睛亮了起來。他著急地奔到路易面前,小臉凍得煞白,嘴唇抖索道:「祖爺爺,救救趙青君。」
路易攬住他的肩膀,用手拂去他衣上的雪,「怎麼回事?」
路光庭六神無主,說話也顛三倒四,路易吃力地從他的話中理清了來龍去脈。今天路光庭原本是來找路易的,剛走到樓下,一隻哈士奇突然撲了出來,死死咬住路光庭的褲腳,力氣頗大,路光庭被這大狗嚇得魂飛魄散,花了好半天才發現這哈士奇是趙青君家養的狗蛋。
「狗蛋跟發癲了一樣,使勁扯我,像是要把我往哪裡帶,我又掙脫不開,只好跟著他走。結果就到了趙青君她家,看見趙青君暈倒在沙發上,家裡也沒有別的大人,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晃她她也不醒,給趙叔叔打電話,也沒人接,」路光庭惶惶然,「後來我著急了,想要打120,結果狗蛋就把我手機叼走,後來我又試了一下,還是被叼走,我想去喊別人搭把手,狗蛋也攔著我,不要我走。」
「後來我打電話給你,它又要搶,我生氣了吼它,說我要找路易,他竟然就把手機還給我了……」走進電梯,路光庭按下樓層數,有些驚懼,「這哈士奇是不是成精?」
路易默默聽著,斟酌著說:「那隻哈士奇或許是狼人,總之不可能凡犬。」寥寥幾句話後,就到了趙青君的家。
剛邁出電梯間,路易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血味莫名讓他有些厭惡。他輕蹙眉頭,推開虛掩的門,一眼就看到沙發上躺著的趙青君。趙青君如今也不過十三歲,正處於豆蔻年華,臉頰有不正常的嫣紅。
一隻巨大的哈士奇守在女孩身邊,血腥味就是從這狗身上傳來。
聽到路易和路光庭走路的動靜,哈士奇轉頭望來,藍眼睛裡儘是提防,齜牙咧嘴,喉嚨里溢出低低的吼聲。
「你是狼人,對不對?」距離哈士奇還有幾米時,路易停了下來。
哈士奇並不說話,看清路易的面容,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疑惑,摻雜一絲錯愕。路易有股莫名的感覺,眼前這隻狼人似乎認識他,並非一面之緣的那種認識,而是貨真價實地與他有過交流。
「你是……司馬致?」過了半晌,那隻哈士奇終於吐出第一句話。
路易渾身一震,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在一個狼人口中聽見這個名字。上一次聽見這名字,是在冥土。
眼前閃過一片張揚的血色,像是夕陽,一個少年模樣的人靠著軍旗,滿身鮮血。路易一陣心悸,手腳發冷。
他模模糊糊猜到司馬致是誰,雪靈稱呼他為將軍,那是比善逝還要之前的過往。他已經記起身為善逝的點點滴滴,卻對司馬致一無所知,那是一團迷霧,扎進去伸手不見五指,摸不著東西,也看不見路。
這個名字穿越千年的光陰歲月,
他在尋找善逝,而善逝卻在尋找身為司馬致時的過去。
「你認識我?」
「誰會不認識你,」狼人嗓音乾澀,「看來我們沒有忘記,反倒是你忘了。」狼人所說的語言很陌生,路易卻能清晰地理解了其中的含義,他立刻反應過來,狼人說的是古希臘文。
路易驀然記起那本《都廣志》,那是司馬致親手寫下,裡面記載了他的所見所聞。其中有一段便是描寫狼人與吸血鬼,他震驚地瞪大雙眼:「你來自於西羅馬?」
「我叫西奧多。」
西奧多,那本遊記中有過這個名字,書寫翻譯方式有所差異,但還是能認出。那時羅馬被稱為大秦,在遊記中,司馬致與崑崙君雲遊四方,因崑崙君同時擁有白虎與人類兩種形態,便被這些狼人接納,認為他們是同類。
那時候西方還未進入黑暗的中世紀,狼人尚可在城邦中走動,不過它們大多數沉默寡言,並不喜歡與人類接觸。司馬致與他們交往過一段時間,甚至學習了他們的語言,被他們視為友人,臨走前還約定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