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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被樹包圓了。」老二接過他的話頭,指了指面前的小徑。
路易猛地轉過頭,原本彎曲的山間小徑竟然不知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參天蔽日的巨樹,樹上葉子如羅網一般。路易驚懼起來,他定睛一看,那樹葉分明如針一般尖銳,哪裡有羅網葉的影子。
巨樹一點點逼近,它們速度很慢,但一不注意,距離就會拉近數尺。
路易想不了那麼多,他一咬牙,扭頭對老二道:「老二,得罪了。」
老二一愣,下一秒,他就被路易扛在肩上,騰空而起。他的視線猛地拔高,耳邊是路易沉重的呼吸聲,和風嗚嗚的低鳴。腳下翠綠的海浪澎湃洶湧,頭頂是陰沉的烏雲天空,風颳來,像刀割一樣。
路易穩穩地落在樹梢,借力一踏,又躍到另一株樹上。
「老四,你告訴我,你是人嗎?」老二趴在路易背上,沉默了幾分鐘,忽然道。
路易道:「一半算人,先別說話,你幫我看看地上,有沒有什麼東西?」
這種場景太過眼熟,只是平地換成起伏的山峰,竹林換成高樹。眼前的綠林,漫山遍野,看不到邊際,冷森森的,極為滲人。
「有骨頭,好多好多骨頭,在追我們!」
路易心道,果然如此。
一聲轟隆巨響,醞釀已久的閃電終於從雲層中落下,撕開陰沉的天幕,將周遭照的一片亮堂,天地間都只有絢麗的白紫光芒。
他眼球一陣刺痛,在極致的絢爛後,他陷入濃重的黑暗中。
「老四!」
他聽見老二一聲怒吼。
似乎只過了一息,又似乎過了很久,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悠悠的佛號。
「是人當得百返生於三十三天,永不墮惡道。」通天徹地的念經之聲灌入路易的耳朵,緊接著響起風鈴清脆的響聲。
叮鈴鈴……
叮鈴鈴……
如潺潺流水一樣的風鈴聲取代了念經聲,開始連綿不絕的響起,就連雷聲都要被風鈴掩蓋。這風鈴聲似遠似近,忽左忽右,讓人辨不清來源和歸處。
他眼睛灼痛,什麼都看不見,只有黑暗與他相伴。風鈴聲愈發大了,蓋過轟隆隆的雷聲,他雙手隨意一抓,就捉到一隻冰冷的風鈴。上面刻著粗糙的花紋與浮雕,即便路易握著這風鈴,它卻依舊在不停震動,鈴中鐵珠不斷搖晃,流水般的風鈴聲便是從中傳來。
「路易,睡吧。」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炸開,路易原本清醒的神智頓時混沌起來。他在迷迷糊糊中聽見莊嚴的佛號,肅穆的金光。
「我從久遠劫來,蒙佛接引,使獲不可思議神力,具大智慧……」
「永離生死,至涅槃樂。」
在悠揚莊嚴的梵唱里,路易聽見一聲滿含威懾力的怒吼。
「滅!」
……
「你可算醒了,我就說讓你直接回家,別來看什麼道觀。」路易一睜眼,瞧見的就是老二那張大臉,連眼睛裡的紅血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路易駭了一跳,瞬間閉上眼睛,道:「剛剛……」
老二說:「什麼剛剛,你還沒爬上那個石階就又昏過去,嚇得我趕快叫了個的士把你背回來。」
路易再次睜開眼睛,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這裡竟然是他的房間。
枕頭邊睡著一隻灰色的貓咪,肚皮一起一伏,顯然大夢正酣。
老二拉開厚重的落地窗簾,讓夕陽傾瀉而下,鋪滿整間房。血紅色的夕陽肆意張揚將天空雲層渲染的絢爛而輝煌。路易凝視窗外水波迂緩的江,水流汩汩而動,波光粼粼,像是有金鱗的龍在水面下潛游。
這時候太陽一半都落在太平線下,這血紅色的晚霞,將世界都裝點成紅,像是什麼盛大舞蹈的開幕,華美,又透著股不詳。
路易怔怔地看著,許久不說話。
老二受不了這種安靜,哭喪著臉打破寂靜:「老四——」他拖長尾音,一下將路易的神智拉了回來。
「老二,你餓了嗎?」路易認真地上下打量老二,單刀直入地說。
這個問題一下將老二想說的所有話都塞回了肚子裡,五分鐘後,路易和老二一人占據一個懶人沙發,中間放著一張茶几,兩人相對而坐,紛紛低頭看手機點外賣。
鬆軟的沙發最適合懶人坐,一窩在沙發上,整個人就跟沒骨頭一樣。老二尤其喜歡這種沙發,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躺在上面,蜷成一團,壓根沒了正形。與他截然相反,路易穿著一身寬鬆的睡衣,正襟危坐。
「來幾份披薩吧,我餓得不行。」老二劃拉著手機屏幕,看著上面閃過的披薩圖片,垂涎欲滴。
路易看了他一眼:「你估計得吃五份,吃完再點。」
說罷,他放下手機,正色道:「老二,吃飯的時候你得跟我講清楚,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几上茶香裊裊,透過朦朧的霧氣,路易發現自己竟然看不清老二的神情。
老二原本歪歪扭扭地躺在沙發上,過了半晌,他輕笑一聲,放下翹起的二郎腿,雙掌按住雙膝,一本正經地開口:「這事情說來話長。」
按老二的說法,路易和他看見雕像後,就徑直向道觀山門走。看見那條漫長的階梯,他有點打退堂鼓,路易卻堅持要上去,他們爬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總算走到階梯盡頭,一眼看見的就是一堵牆,上面白白淨淨,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