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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吾吃完面,正撐著臉看他,冷不丁聽見這句問話,他想也不想地回答:「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
司馬致愣了愣,隨後捧腹道:「你還真是活學活用。」
元宵節後,司馬致決定與陸吾一齊去崑崙墟。崑崙墟是陸吾的封地,是無數文人墨客的筆下,最嚮往的神山,他們窮盡想像,去描繪崑崙墟中神靈的宮殿與城池。可陸吾卻毫不猶豫地告訴他——
「崑崙墟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就三條小溪,我都直接靠著山睡。」什麼宮殿與城池都是虛的。
司馬致緘默,他哭笑不得:「你也太粗獷了些。」
陸吾振振有詞:「我平時就睡覺,也沒別的事情要做,你要是想要宮殿,馬上就可以修出來。」在陸吾的口中,九重天闕的神仙不是睡覺,就是想方設法來凡間玩樂。即便知道在凡間,他們大受約束,也樂此不疲。
喜歡睡大覺的,有陸吾這種粗獷派,直接在雪山山坳一窩,就完美地同雪山融為一體,好幾次都有別的神君來找他玩,愣是在崑崙墟團團轉了好幾圈,都沒找到他。也有過得精緻享受的,譬如東皇太一,一定要給自己修建一座華美的宮殿群,還找雲中君給他弄了些流雲薄霧,營造出飄渺的氛圍。
司馬致聽得忍俊不禁,他坐在白虎背上,肩上的陽離鳥啾啾地叫。崑崙墟坐落於天闕與冥土的相交處,在凡間也有崑崙墟的幻影,找到凡間的黑水,逆流而上,就能來到崑崙墟。
「那若是在冥土,沿著赤水逆流而上,能到達崑崙墟嗎?」司馬致奇道。
陸吾說:「不可能,赤水靈魂不渡、鴻毛不浮,如果在赤水河岸邊上走,永遠也走不到盡頭,至於在赤水裡,沒有未塵君的幫助,會直接被赤水吞沒。」他頓了頓,又說,「即便是神,也不能。」
司馬致一知半解,但並沒有再追問。再陸吾口中,崑崙墟白茫茫一片,入眼的儘是巍峨挺拔的雪山,鋒利陡峭。
他笑著聽陸吾講述過去的生活,可心裡卻總覺得隱隱不安,他也不知這股不詳的預感來自於哪裡,只道自己疑神疑鬼。
第83章 陽離爰死
司馬致無意去追尋過去,即便他知道自己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偶爾他翻閱史書典籍時,看見有人記載紅蓮道那一戰。野史中也提到那個屍身不腐的戰神。大多數人都將這些文字當成故意誇大、奪人眼球的奇聞異事。
他蜷縮在白虎溫暖的懷抱里,瑟瑟發抖,心口抽痛得厲害。
陸吾擔憂地舔他臉頰,無聲地安慰他,可司馬致仍舊難受。陽離鳥不同於凡鳥,一到稍微大些的城鎮時,便每日都在天上飛翔,在萬里高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剪影。
連續數天,他都覺得胸口隱隱作痛,奇怪的是,他知道這種痛楚並非來自於心臟,而是來自於靈魂,似乎躲藏在最深處,像是毒蛇在暗中窺伺,等待時機,發出致命一擊。
他們並沒有忙著趕路,反倒優哉游哉地沿著黑水,走走停停。正如崑崙山一般,這小千世界裡自然也有黑水的投影,更準確的描述,也可以稱為黑水支流。司馬致與陸吾自遙遠的西方歸來,才發現故土已經重新統一,所到之處,百姓安居樂業。
司馬致不願立刻啟程離開,人人都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陸吾成日睡大覺,壓根不關心凡間塵世變遷,一問三不知。司馬致不願托大,或許崑崙虛也是那般光景,而他還想在這樣的人間停留久一些。
萬一他從崑崙墟出來後,這片土地又戰亂了怎麼辦?
這日清晨,他們來到廣都,佛寺外的江水清澈明淨,一出門,就能望見很高很高的晴空,從城中,就能看見地平線上巍峨的雪山,甚至能看見山巔纏繞的流雲,狀如潮水。
他們借宿在城外的佛寺中,說是佛寺,其實已寥落不少,只剩下幾位僧人。司馬致唏噓,鑽出僧舍,突然感到心悸。陽離鳥早就起來,繞著廣都飛了好幾圈,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到他的肩頭,低頭梳理自己的羽毛。
司馬致笑起來:「陽離,怎麼一大早就起來了?」
陽離不明所以,抬起腦袋,啾啾地鳴叫。
「陸吾呢?」
陽離這下聽懂了,它連飛帶舞的在司馬致面前晃了一圈,然後又停在他的肩頭。司馬致滿頭霧水,即便養了陽離這麼多年,可他還是沒法準確領會陽離想表達的意思,陸吾平時都嫌棄地說,這傢伙該不會天生傻乎乎的,只有殼子好看,中看不中用,才被未塵君送給司馬致。
陽離的確生得漂亮,一身羽毛如黃金一般,不論是華美的尾羽,或是纖長的羽冠都帶著金色的火焰。看著它,就知傳說中的鳳鳥是何種模樣。不過陽離性格仍舊像小孩,稚氣而天真,喜愛撒嬌。
他穿過寺中松柏,與寺里的老僧交談,這才得知陸吾竟是一大早入城了。
昨夜他們到的晚,暮鼓已經敲響,城門慢慢地關上,好在城外有這麼一座寺廟。陸吾當然能帶著司馬致進入廣都城中,不過司馬致堅持要以凡人的法子行走,陸吾也只能隨他意,藉助在寺廟裡。
司馬致坐在山門外,山門早已破敗不堪。他也略微了解了一下自己離開這段歲月,自己的故鄉發生了什麼。皇帝下令滅佛,大量的僧尼還俗歸家。
怪不得這座佛寺勝似瓊台仙閣,比他過去所見的王宮還要瑰麗。可他身後的山門卻爬滿了藤蔓,坍圮殘破,搖搖欲墜,像隨時都會倒下一般。就連寺里的僧人都是如出一轍的蒼老,都已年近古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