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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別人的好處,卻不承認自己的過去,這並不是路易的作風。
他重新將捲軸放好,目光投向穿城而過的鳳棲江。
就是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機會再次回到千年前,將前世發生的一切,用自己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第48章 神的居所
路易速度很快,他本想遞交辭呈,但連校長都出面挽留,路易無法,只好想了個請病假的法子。他已經在學校工作了十一年,便一口氣請了一年的長假。這樣騙人不好,但現在也沒其他辦法了。
辦妥手續後,已經到了年末。他這一個月里,每天都要多次經過鳳棲江,卻沒有一次回到千年之前,而貓先生也沒有回來,如果不是他胸口的九尾白虎還在,他甚至要疑心貓先生是不是將他丟下了。
平安夜那天,維克多破天荒地給他發來視頻邀請。
維克多居住的地方免於大雪,他養的小羊羔都已經變成大隻山羊,成天啃他的玫瑰花。維克多照常一頓哭訴,然後問他:「小路易,你養的那隻貓呢?」
路易一愣,隨即慢吞吞道:「他啊,有事離開一段時間。」
維克多微微一笑,「你在擔心他嗎?」
路易苦笑:「果然瞞不過你。」
維克多得意洋洋地打了個響指:「我可是你親愛的老爹,你的小心思都表現在臉上,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話說到一半,維克多的神色正經起來,那雙翡翠一般的綠眸變得極深極沉,「他會回來的,路易。」
路易笑了起來:「那好,借你吉言。」
哪知道再一次相遇來得這麼快,路易與維克多聊完天,剛洗漱就寢,閉上眼睛下一刻便聽見屬於朔風的呼吸聲。
目力所及皆是巍峨起伏的崇山峻岭,山勢如刀鋒,鵝毛大雪幾乎要迷了他的眼。燕山雪花大如席,而他眼前的雪花也不遑多讓,周遭白茫茫一片,雲海潮起潮湧,在雲海盡頭,一輪金日正冉冉升起。
他聽見善逝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你來了?」
路易心念一動,他嘗試著與善逝對話:「這次我怎麼附在你的身上?」
善逝語帶笑意:「因為你已經從心底認為,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我們本就是同一個靈魂,在同一時空里自然不能分離。」
烈烈寒風中,善逝的長髮向後吹去,仿若漆黑的經幡。他抬起手臂,手腕上的佛珠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與佛鈴顫聲相映成趣。路易凝視善逝的皮膚,那時一種冷白色,不像活人的色澤。風雪隨善逝的動作忽然平息,他手腕一翻,將佛珠藏入袖中,那風雪登時再度襲來,割得人臉生疼。
路易這才留意到,善逝仍舊穿著一身素白的僧衣,外罩褐色袈裟,冰天雪地里,他似乎感覺不到寒冷。
「我從小便感知不到熱,也感知不到冷,但我明明能吃飯喝水,睡覺打盹,與常人無異,」善逝輕聲說,「你說這是為什麼?我是人嗎?還是其他什麼妖魔鬼怪?」
他並不需要路易的回答,「我的確不是人類,或許說,我以前曾經是人。」
善逝沉默半晌,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來這裡嗎?」
「這裡是哪裡?」路易答非所問。
善逝遠眺雪山之巔,雲海盡頭的金輪:「這裡是神的居所——崑崙。」
「崑崙君?」
善逝:「是他。」頓了頓,善逝再度開口,「我曾見過一個幻象,那天廣都晴空萬里,站在城中也可以見到遠方的雪山。我站在高山之巔遠眺,看見金烏墜落,羽毛燃燒化為翠鳥。」
路易驚道:「我也曾見過同樣的景象。」
善逝攤開手掌,掌中佛鈴叮鈴作響,浮雲纏枝栩栩如生。他凝視著佛鈴,嗓音清越,將往事娓娓道來:「我長到十歲時,師兄帶我前往霞涌山腳的佛寺拜訪,那個佛寺以前曾是道觀。」
「坐忘觀。」
善逝:「不錯,如今它已改頭換面,喚作紺碧寺。紺碧,乃深紅透青之色,霞涌峰有一景,翠鳥奔日,正如紺碧。你說這翠鳥與那金烏有何關聯?」
路易沉默,沒有回答,他想起那個清晨自己在霞涌峰看見景象,瑰麗、壯美,窮盡他所有詞彙都沒法描述那時帶給他的震撼。
善逝並不在意,他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山巔走去,兀自說道,「我沒有父母,我的師兄調御十八年前在佛寺山門前撿到我,那時我尚在襁褓。師兄那時偷偷跑出去遊玩,深夜回到佛寺不敢與師父對峙,便躲在山門外,後來實在太困,便躲在樹叢里打盹,半夜卻忽然被嬰兒的啼哭聲驚醒,他順著哭聲找到了我。撿到我的那個夜晚,桂樹拔地而起,金色的鳳凰落到樹梢,廣都城都覺得這是來自於上天的祝福,住持認為那是那是我的福分。」
「住持給我取名善逝,意為如實去彼岸,不再退沒生死。」善逝頓了頓,苦笑著說,「他總是神神叨叨,說我不畏生死,取這名字再適合不過。」
路易輕聲說:「他沒有說錯。」
善逝終於在山巔站定,在他腳下,懸崖如刀鋒,雲海翻湧不休,金色的日輪跳出雲朵,目力所及一片輝煌。
「我來過這裡,看過同一個日出,踏過同一片雲海,翻過同一座山峰,」善逝環顧四周,狂風灌得他廣袖獵獵作響,他淡淡道,「這裡是我曾經死過一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