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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靈憂傷地飄了回來,抱著比它還大的數學書唉聲嘆氣。尋常的靈有雌雄公母之分,書靈卻沒有。它的臉雖然變成可愛的女孩模樣,身子卻還是個平板身材,「光」溜溜一片,啥都看不見。
陸吾喉嚨里發出類似於笑的聲音。
其實一隻貓的臉上出現人的情緒,會讓人感到莫名的恐懼。或許是路易素來對這些接受良好,也可能是陸吾本身就不是尋常的貓,路易卻絲毫不覺得害怕。
那邊書靈還在獨自垂淚。
它一邊把數學書變回竹簡,一邊抱著竹簡流淚,抽抽噎噎地自言自語:「我果然還是適合去閣樓里積灰,這個世界已經不適合我了,哪怕我知道數學前沿理論,但是庭庭不學,我知道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路易正喝茶豎耳聽它碎碎念,猛地聽見一句庭庭,笑得把喝進去的茶都嗆了出來。
「庭庭。」路易面上表情沒太大變化,肚子裡卻已經笑開了花。
路光庭出生時是清晨,恰逢燦爛的陽光灑滿庭院,這才得來歷史上裴氏丞相相同的光庭之名。不論是誰都喚他光庭,卻從來沒有人叫過庭庭。這頭一個吃螃蟹的竟然是一個不算人的書靈。
路易起身來到落地窗邊,拉開窗簾,瞧見書靈口中的庭庭正滿臉不悅地蹲在一叢灌木邊,手腕上纏著皮繩,蜿蜿蜒蜒拴著不遠處一頭馬犬。
生個悶氣都不忘招貓逗狗,這破孩子。
書靈還在哼哧哼哧地搬竹簡,痛心自己滿腔學識無用武之地。路易心裡極為無奈,路光庭數學不好這件事幾乎成了他的心病,路家後代都是在他眼皮子下長大。
二三十年前,路光庭的爸爸路停酒還是毛頭小子時路易也操過心,路停酒成績很好,只是羞於出門與人交際。當年路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引得路停酒主動跨出與人交往的第一步,若是沒有路易的耐心,很難說路停酒能不能找到如今的夫人。
到了路光庭,路易要操心的事情就簡單多了——提高數學成績。
左右書靈他已經借花獻佛送出去,就斷斷沒有拿回去的道理。路光庭的秉性他了如指掌,頂多現在生生悶氣,待會兒就會回來。
路易喝完第二杯茶時,路光庭終於沉著臉回到臥室。
剛踏入臥室們,路光庭便先聲奪人:「祖爺爺,你忍心這麼對待一個芳齡十五歲的少年嗎?」論臉皮厚度,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茶杯與桌面相碰,發出沉悶的聲響,路易放下茶杯,面無表情道:「十五歲,要是在過去,你這個年紀早就應該開始接觸家裡生意,你竟然連為田幾何都算不出來。」
書靈本來還抱著竹簡窩在箱子裡悶悶不樂,聽見路光庭的聲音,眼睛一亮,嘩啦一聲從箱子裡蹦出來。
它殷勤地飛到路光庭面前,獻寶似的說:「我能幫你把為田幾何算出來。」
路光庭微蹙眉頭,忍不住道:「我看見你就覺得快窒息了。」
書靈大受打擊,怏怏不樂地飛回箱子中,抱著竹簡再次失聲痛哭。
路易自覺已經把禮物送到,估摸著路光庭也不再生悶氣,便準備打道回府。方才他在落地窗注視路光庭時,也看見了那棵蒼勁有力的桂花樹,再在這裡待下去,他恐怕自己會觸景生情,白白惹得自己傷心。
古往今來,多少人追求長生不老,只貪圖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的快感。可真正長生的人,卻寧願當一個普通人,起碼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至親一個接一個離去。哪怕他知道母親、舅舅都是壽終正寢,臨走前了無牽掛。
可過了數年,直到現在,他回想起過往的一幕幕時,心裡還是難免生出一些怨懟,怨他們怎麼捨得丟下他一個人。
他心裡難過。
「喵——」一聲沙啞的貓叫將他拉回現實。
路易猛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剛剛差點又陷入負面情緒。他手拂過陸吾柔軟的皮毛,低聲說:「謝謝你,貓先生。」
陸吾側頭看他,在他手心裡舔了舔,然後熟門熟路地跳上他的肩膀,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蹲下來。
路易看了一眼腕錶,時針已經指向二,正巧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路易心想,這時候回去還能睡一會兒午覺,下午起來把試卷批改,五點過再出去吃一頓毛血旺。他的小算盤打得飛起,原本低落的心情也跟著算盤飛揚起來。
「光庭,時間不早,我先回了,替我跟你爸媽打個招呼。」路易起身,撫平自己衣上的褶皺,便準備邁步離開。
路光庭原本還兀自生悶氣,聽見路易這話,登時一蹦三尺高,聲淚俱下地挽留路易:「祖爺爺!吃完晚飯再走!」路易如果這時候就走,下午他們家就該上演男女混合雙打。
路易態度堅決,陸吾在他肩頭配合地張大嘴巴,喉嚨里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路光庭沒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路易頭也不回地走下樓梯,大步離開。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臥室,臥室里陪伴他的只有那個裝滿數學書的木箱,和那個長了一張趙老師臉的書靈。
書靈蹲在木箱裡,雙手搭在箱壁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路光庭。
路光庭一踏進臥室,就看見木箱後露出的小腦袋,一看就那張臉,他就想起自己初中時地獄般的生活。雖然要他認真說,書靈變出這張臉,比趙老師還要好看,趙老師如今三十歲,儼然是個成熟女性,書靈那張臉應該是十多歲的趙老師,還帶著少女的稚嫩與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