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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後,他陰差陽錯地再次踏上亡靈之地,所幸這次他的身邊有陸吾。
路易聞到風中攜來的赤水腥味,灌入鼻中時頗有些窒息,卻莫名讓他感到無比踏實。
「你剛剛忽然昏迷,是夢見了什麼嗎?」陸吾在他身後問。
路易一怔,轉過頭來,緩緩道:「我夢見我和謝生一起來到冥土,尋找封印在鐘山的九陰君。」
極北之地,鐘山山神,人面蛇身,他親眼看見被封印在冰天雪地里的的神祇,神祇赤紅的鱗片甚至將方圓百里都染上紅色。
「你看到九陰君了?」
「嗯,」路易遲疑半晌,「很不同,至少與我想像中的燭龍不同。就是他把我殺死嗎?」
陸吾避而不答:「你會知道的,但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得離開冥土。」
他說著,目光投向天地盡頭的神木:「冥土東南西北都是絕境,想要離開,只能通過建木,不過如今未塵君已歸來,得先經過他的同意才行。」
路易:「謝生就是未塵君,我知道的。」他和謝生也算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在燈會中的古城,第二次就是在冥土。
路易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轉而環視四周,他留意到江邊那隻安靜的引魂舟,扭頭問陸吾:「這隻引魂舟?我記得引魂舟里有一個人睡著。」
陸吾走到他的身邊,「那是未塵君的肉身,在他還沒有歸來時飄蕩在赤水上,」他看向那棵神木,不知從來刮來一陣風,吹得陸吾長發飄揚如同旗幟,「他已經知道我們來了。」
路易心道,謝生的性格有些跳脫,還算靠譜,但他怎麼也沒法將謝生和那位司掌規則的神君聯繫起來。更別說他曾經親眼見過未塵君的肉身,即便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他依舊仙氣凜然,叫人不敢逼視。謝生與那軀殼氣質委實差的有些遠。
有崑崙君在,神木之岸不再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海市蜃樓。
路易因為之前那場夢,耗盡心力,在白虎寬闊的背上睡得暈暈乎乎。不知睡了有多久,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踏上江岸,赤水在他們身後,而他的眼前就是永遠也無法靠近的神木。
他們行走在石蒜花海中,陸吾每一步踏下去,都有火光浮現,鮮紅如血的石蒜在火舌中迅速枯萎,泥土中也飄出縷縷黑煙。路易回頭望去,發現陸吾經過的地方都變成焦黑的小道,濕潤的泥土變成龜裂的硬殼,冥土中所謂的邪祟在崑崙君浩瀚的神力下無所遁形。
路易心中隱隱不安,明明離開冥土的道路就近在眼前,但那股焦躁感卻漸漸開始侵蝕他的所思所想。
「貓先生。」路易忍不住低聲呼喚。
陸吾的聲音伴隨低低的虎吼:「怎麼了?」
「我感覺不太好,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路易不安道。
不知從哪裡吹來一陣風,激得路易渾身一顫,汗毛豎起,他向著風的來處看去。石蒜花的花瓣在空中飄飛,變成紛紛揚揚的花瓣雨,美得驚心動魄,卻又讓人膽寒。被神木微微照亮的天空似乎變得黯淡了些,陸吾漸漸停下腳步,他目視前方,氣勢一凜,伏低身子,衝著前方發出威懾的低吼。
而在他們面前數丈外,一隻棕黃的吊睛老虎從石蒜花海中踱來,它邁開前肢,姿態優雅穩健,走起路來閒庭信步,卻讓路易受到莫大的威脅。
更重要的是,這隻老虎除去毛色,幾乎與陸吾生得一模一樣。
隨著吊睛大虎的靠近,陸吾喉嚨里的低吼愈發憤怒,聲調越來越沉,如烏雲中滾過悶雷,就連平時藏在嘴裡的鋒利獠牙也全數露出。
那隻吊睛大虎絲毫不懼,仍舊不緊不慢地靠近陸吾,直到幾丈外才停下。
「監兵君,讓開。」
「兄長,你這麼生疏地稱呼我,我這個當弟弟的可真受傷。」吊睛大虎呲牙,活像是在笑。
陸吾低吼連連,前爪焦躁地刨地:「少做出這副表情,讓開!」
「不可能,」監兵君寸步不挪,氣定神閒地站著,語氣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似乎比陸吾還要著急,「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滾開。」陸吾渾身肌肉緊繃,他四爪緊緊摳在泥土中,「你再不滾開,休怪我手下無情。」
他低聲對路易道:「路易,下去,保護好自己。」路易身上的佛鐘相當於冥土的通行證,能夠鎮壓一切煞氣邪祟。路易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利落地翻身跳下來,捏緊口袋裡的佛鐘,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陸吾身上泛起一陣白焰,下一秒,火焰騰空而起,飛快地奔向離開的路易,將他嚴嚴實實地包裹,護得滴水不漏。為了不讓陸吾分神,路易一手握緊佛鐘、一手抱著鸚鵡,撒腿就向外跑,沿途他周身的火焰都在舔舐石蒜,鮮紅的花兒跟隨他的腳步一路枯萎,變成灰燼落在他的腳印中。
那廂,監兵君見陸吾絕無和好的意思,便也放話吼道:「正合我意。」
兩隻老虎蓄勢待發,幾乎同時響起的兩聲虎嘯疊在一起,以山崩海嘯般的威力席捲方圓百里的花海,目之所及,儘是鮮紅的花瓣騰空而起,如同濺射的鮮血,路易耳膜都被虎嘯震得劇痛難忍,他懷中的佛鐘開始輕輕地震顫,一個趔趄,他摔在地上。
路易趴在地上,將鸚鵡攏在自己懷裡,才艱難地回頭望去,視網膜中,兩隻老虎已經撕咬在一起,利爪上滿是鮮紅的血,和石蒜花瓣混在一起,幾乎要讓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