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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還記得上次你和崑崙君一起來到冥土,是怎麼回去的嗎?」
上次來到冥土時,陸吾與監兵君狹路相逢,路易在遠離戰場的時候暈了過去,醒來時就在醫院。要說怎麼回去的,路易一點都記不起來。路易看陸吾,陸吾默默地轉過頭去,沒敢跟路易對上視線。
他們倆之間氣氛有些詭異,謝生在外旁觀,抬手掩住嘴唇,不懷好意地壞笑。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謝生輕咳一聲,將建木枝從懷裡取出來,向空中一拋,天邊傳來悅耳的鳳鳴,雪色的白鳳刺破流雲,尾羽似乎覆了一層流光。鴻鵠銜住建木的枝葉,輕巧地落在山巔。
謝生撫摸鴻鵠纖長優雅的脖頸,道:「辛苦你了。」
鴻鵠親昵地蹭了蹭謝生,隨後搖身一變,化作十八九歲的少年模樣,對崑崙君與深深一禮:「崑崙君,將軍。」
路易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些什麼,兩千年前,他在建木之岸與鴻鵠、雪靈告別,鴻鵠特意叮囑路易,見到陸吾時,遞給他一句話——下次再找他一起吃糖。可當他見到崑崙君時,已經徹底暈厥,之後更是失去了記憶,壓根不記得這句話了。
鴻鵠似乎看出了路易的窘意,不由得笑道:「將軍不用這麼愧疚,在那之後,我已經和崑崙君一起吃了糖。」
路易一怔,隨後回憶了起來。沒錯,在鴻鵠還是阿花的時候,主動將糖果分享給了變成灰狸貓的陸吾。原來早就有預兆,只是他記不得,便不曾留意,他啞然失笑。
陸吾在路易耳邊低聲道:「當初我在凡間尋找你的時候,偶然遇到了鴻鵠,他把麥芽糖分享給我,他知道我在找你,」陸吾頓了頓,又道,「他的意思是,希望下次見面時,我已經找到了你。」
他們兩人在咬耳朵,鴻鵠卻對謝生說:「未塵君,我可已經圓滿地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任務,你怎麼也得給我些報酬才行。」
謝生似笑非笑地睇他一眼:「你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先讓謝柳生的靈魂重塑才行,你的任務還沒完。」
鴻鵠不依不饒,他把建木枝丟會給謝生,氣得在雪地上踱來踱去,最後甩袖跑來,握住謝生的胳膊,怒道:「我已經當了這麼久的保姆了,你總得給我些甜頭嘗嘗,每次都讓我去保護你的複製品,我一點都不容易!」
謝生紋絲不動,仍舊笑吟吟的:「話怎麼能這麼說,你看這麼多年過去,你不就從小孩變成青年了嗎?」他不動聲色地單手把鴻鵠撥開,以一種極為輕鬆的口吻說:「好了,你先把建木枝帶走,之後我們再來商量報酬的事情。」
鴻鵠是個實誠孩子,他狐疑地盯著謝生,悶悶地說:「說話算話,你不能欺負我這個小孩。來,拉鉤。」他伸出小指頭。
謝生詭異地沉默,他無奈地伸手和鴻鵠拉鉤:「不會騙你,不會騙你,你先把建木枝送過去再說。」鴻鵠輕哼一聲,又化作華美的白鳳,低頭銜住絳紫如玉的建木枝葉,振翅飛上天空。
這廂,路易也坐在白虎身上,狂風吹起路易的頭髮,謝生凝視路易的面容,低聲笑道:「這次總算塵埃落地。」
九陰君已死,紅蓮道的亡魂也已經輪迴轉世,東墟江的黃泉之地依然會存在,卻不會再有無辜的凡人闖進去。以前坐忘觀修建在那裡,就是為了鎮住黃泉之地,後來坐忘觀沒了鎮壓的力量,少司命乾脆分了一縷神念過去,在坐忘觀前立上神女雕像,並輔以無數纏枝流雲的銅燈、銅塔。
即便是神,也不可隨意干預因果,紅蓮道的黃泉之地,因致而生,也因致而無。
陸吾沉聲道:「我們便先離開了。」
謝生揮手告別:「記得順便把鳳棲寺的萬人坑一起解決了,菩提已枯萎,善逝,花海里有人還在等你。」
路易不解地反問:「花海?」
謝生卻不再回答,反而和陸吾對視,兩位神君不約而同地對上視線,又心照不宣地移開了目光。陸吾騰空而起,四爪邁開,跨越層巒疊嶂,風雪向後刮去,謝生很快成為米粒大小的青色小點,轉瞬間就被他們拋在身後,沒了蹤影。
「貓先生,」腳下是巍峨連綿的雪山,雲霧如輕紗籠罩在山腰,潮水一般流動翻湧,路易傾身抱住白虎,他的臉頰貼著白虎肌肉起伏的後背,柔軟的毛髮傳來一陣陣的溫暖,「一切都結束了嗎?」
「嗯。」陸吾回答。
路易:「我都變成以前的樣子了,你說我爸還認得我嗎?」
陸吾:「應、應該認識。」
路易輕笑:「你都不敢給個準確的回答。」
陸吾悶聲說:「不管你什麼樣子,我都愛你。」
路易一愣,隨即收緊雙臂,更加抱緊這頭猛獸:「我也是。」
過去的半年跟夢一樣,半年前,他還以為自己不過是個平頭小百姓,每天埋首教案,跟學生鬥智鬥勇,頂多壽命長的不正常。他不期望自己能有愛人,因為他親眼見到維克多和路心素的恩愛,也見過路心素去世後,維克多的頹喪。
沒想到在他忘記的過去里,有人與他聯繫這般深刻。
崑崙君抱煞而生,因為崑崙君,他來到這個世界,也因為崑崙君,能夠重返人間。雖然還未記起,可他已經能隱約猜到自己明明已經魂飛魄散,卻還能轉世為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