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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的水聲逐漸清晰,耳邊有人絮絮私語。他從混沌中睜開眼睛,謝生的臉龐映入眼帘。
「你那麼大一張臉杵在那裡幹什麼?」善逝沒好氣道。
謝生笑吟吟道:「我這是擔心你。」
善逝吃力地爬起來,半坐半靠在舟旁,他的袈裟僧袍都被撕裂,到處都是灰塵泥土,讓喜潔的善逝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九陰君的封印有鬆動的苗頭,整個極北都籠罩在森然的赤紅里,善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謝生一起扛到建木之岸。
兩岸青山起伏連綿,舟下綠水清澈揚波,善逝看著江水流動,忽然開口:「謝生,雪靈呢?」
「以身為封印,化作冰雪了。」謝生淡淡地回答,「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善逝定定的看著謝生,抓緊手裡的念珠,不自覺的冷笑:「你倒是夠心安理得。」
謝生:「何必這麼尖銳?千年後,她依然會從雪山上醒來,靈這種生物,只要本體仍在,即使身死魂滅,依然能夠重生。」末了,他觀察著善逝變幻不定的神色,捧腹大笑:「你該不會不知道靈的特點?」
善逝冷哼一聲,卻沒否認。謝生見此,笑得更加開懷。
靈,天生天長,地生地養,生死無常,自生自滅。山間、江河、曠野間生智或有殊處之物,凡此種種,皆是靈。
「雪靈很特殊,她誕生在亘古不化的雪山之巔,極北之地會一直存在下去,即便是九陰君也不能毀掉極北,那裡的雪山永遠存在。雪靈誕生在那裡,那麼極北之地只會誕生這麼一個。」謝生耐心的解釋,「而且,她化作冰雪的只是身體,靈魂回歸雪山沉睡。」
善逝瞥他一眼:「然後呢?」
「然後?然後等雪山再次為她孕養出肉身,」謝生雙手一攤,無賴道,「天生天長,地生地養,靈就是這麼特殊,更別說永不消逝的雪山之靈。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讓崑崙君把雪靈的魂魄帶去崑崙墟,那裡的雪山比極北之地還要多,而且更安全。」
善逝把玩著手裡的佛珠,雙目闔起,不知在想些什麼。謝生看得有趣,忍不住打趣道:「你到底怎麼想的?那麼抗拒崑崙君和你接近。」
善逝睜開雙眼,漫不經心地說:「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就不要隨意給人希望了。」
他說話時,望著兩岸起伏的青山,群鳥從藍天下飛過,清風徐來,將他搭在肩上的頭髮吹起。
謝生沉默半晌,或許是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補充道:「想知道雪靈為什麼能把凍住赤水嗎?」
「為什麼?」善逝撩起眼皮,敷衍地反問。
「雪靈的冰雪和紅蓮業火旗鼓相當,紅蓮業火能焚燒魂魄,雪靈卻能將將魂魄冰封起來,永遠停留在被冰封起來的瞬間,」謝生湊過去,語氣深沉,「那隻雪靈活了很久,當然比沒有甚至的紅蓮業火要厲害。」
善逝拂去廣袖上的泥土,隨口問道,「那紅蓮業火能生出靈嗎?」
謝生一愣,笑了起來:「誰知道呢?或許會吧。」
……
路易醒來時,渾身暖烘烘的。視野里一片白毛黑紋,看起來柔軟溫暖。路易腦子裡亂糟糟一團,夢雖然短,接連而來的記憶卻很長,接連不斷的信息量衝擊幾乎要讓他的大腦爆炸。
「你又夢見了什麼?」路易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陸吾說話時肚腹起伏,柔軟的虎毛在他脖子間摩擦,路易一個激靈,扭頭看著英武的白虎:「夢見了雪靈。」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剛想瞌睡就送來了枕頭。經過這麼多夢,他要是還不知道薛無瑕就是雪靈,那算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薛無瑕,雪無瑕。不論是名字,還是模樣,甚至是眉梢間驚鴻一瞥凝成的霜雪,不碰熱水
路易想著,情不自禁笑起來,枕在白虎的懷中,他一直躁動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貓先生,你將雪靈帶去了崑崙墟,對不對?」周身都暖洋洋的,路易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詢問陸吾「薛無瑕就是雪靈。」
他的語氣非常肯定,不帶一絲遲疑。陸吾原本還慢悠悠地晃尾巴,一聽路易這話,渾身毛都炸了起來,他僵硬地扭過頭去,把腦袋搭在爪子上裝死,尾巴尖都繃緊。
路易哭笑不得的揉他腦袋,掌心裡屬於白虎的長毛柔軟而舒服:「你不用藏著掖著,我都知道。」善逝的未來清晰可見,筆直地通向死亡,所以他不願與陸吾多接觸,甚至讓陸吾誤以為善逝厭惡他。陸吾也不想一想,若是善逝當真不喜歡他,為何要接過那把長劍。
陸吾沮喪道:「我以為你只需要一把劍,而我只是碰巧有一把劍而已。」
路易抱住白虎的大腦袋,撫摸他圓圓的耳朵,「怎麼會?不論是善逝,還是我,都很喜歡你。」或許善逝比如今的他,還要喜歡陸吾,甚至可以說是愛。
已經是深夜,路易休息夠了,就從白虎的懷抱中爬起來,給自己找點血喝。前幾天維克多才又給他寄來一批羊羔血,聽聞路易休假一年,便熱情洋溢地邀請路易去他居住的小鎮玩耍。路易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順其自然。
取出一罐羊羔血,路易一飲而盡。白虎低吼一聲,跟著路易也要鑽到中島後面,可他體型龐大,只能艱難地在房間中慢慢騰挪,生怕把桌上裝飾磕碰到,看得路易只想笑。聽謝生說,崑崙君的真身幾乎有小山大,平時盤成一團在崑崙山睡大覺時,幾乎要跟雪山融為一體。多少神君前往崑崙墟拜訪他,都找不到這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