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他想起這隻棕黃色的吊睛大虎是誰了。
是古城鳳棲寺里,佛前蹲坐的那隻橘色狸花貓,也是他第一次沉入回憶時,看見的迷霧中引他入夢的狸花,是這隻吊睛大虎嘆息,他竟然連自己是誰都忘卻了。
驚天動地的虎嘯一聲接著一聲,兩隻老虎的拼殺中早已摒棄了所謂的神力衝撞,他們在用最野蠻最原始的方式進行廝殺搏鬥。聽著來自於上古神獸的低吼與嘯聲,路易心如擂鼓,鮮血自耳中汩汩流出。
路易心有所感,手指從耳邊輕點而過,手指上儘是紅色的血跡。
恍惚中,他想起以前看過的道教典籍。監兵君,西方白虎,白,指金戈之氣,主殺伐,它的出現往往伴隨著金戈鐵馬之聲。
兩隻龐大的老虎將石蒜花海犁為平地,每一次虎掌的拍擊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力,監兵君每次都要咬上崑崙君的咽喉時,都會被崑崙君狠狠一掌擊落,他利落地翻身,與崑崙君再次拉開距離,尋找下一個定勝負的機會。
「何必這麼不死不休?」他一面逡巡,一面低嘆。
「你既然不仁,我自然不義。」
「陸吾,那都是既定的命,」監兵君低吼,「就連東皇太一都無法干涉。」
陸吾冷笑:「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解開封印的難道不是你和東皇太一嗎?」
監兵君:「那是為了讓九陰君徹底消失。」
陸吾憤怒地嘶吼,利爪獠牙雪亮如刀。
他的身形快如閃電,颶風同他一起狂呼,監兵君一時不察,竟然被陸吾掀翻在地,露出致命的要害。風化成的利刃在四周蠢蠢欲動,天邊滾雷露出白紫色的電光。崑崙之主的記憶被勾起,天上天下都因他的震怒而動。
狂暴的風聲雷電中,陸吾的質問撼天動地,「所以你們就讓他兩次都在我眼前消失?」
瘋狂燃燒的火焰自陸吾身上升騰,咆哮著沖向監兵君。監兵君連忙躲開,四肢由風托起,浮在空中,險險地避開來勢洶洶的蒼白火焰。
偉岸神力之間的衝撞讓路易的心被捏緊,整個人像是兩塊巨大而沉重的鋼板緊緊擠壓,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呼吸愈發急促,視網膜變得破碎,耳邊也聽不見的聲音也模糊不清。路易沒踏出幾步,就又一次摔在花叢中,劇烈的疼痛使他再也無力起身,這並非身體上的痛苦,更多來自於靈魂。
護衛他的白色焰火漸漸熄滅,他陡然聽見一個名字,它跨越千年歲月、迢迢而來。
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腦海中涌動,像是海水下有東西在嘶吼,水下早已不再平靜,而水面只需要一段時間就會一起沸騰。路易的視野漸漸模糊,在火焰熄滅的那一剎那,他終於暈了過去。
他在做夢,夢裡場景紛亂,一會兒是血色的夕陽、破敗的旗幟,一會兒又是燃燒的太陽,飄飛的金羽,路易睡得極不安穩。他想從夢境裡脫身,卻像是被鎖鏈拴住,無法甦醒。
「醒了。」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破開迷障。
路易猛地睜開雙眼,他扭頭看去——床邊坐著一個男人,他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尾上挑,活似狐狸。
很熟悉。
第57章 白鳳鴻鵠
路易努力在混沌的腦子裡扒拉著見過的面孔,一一對應後,他失聲叫道:「謝生?」
謝生穿著一身乳白的高領毛衣,頭髮也是打理好的短髮,翹著二郎腿,膝蓋上放著一本書。他得意地沖路易眨眼睛:「你把我認出來了?」
路易:「……」你都沒有變過,當然認得出來!
謝生湊上前,用手測了測路易額頭的溫度,「還好,退燒了,之前你七竅流血,可把我嚇得不輕。」
路易無奈揮開謝生不安分的爪子:「到底怎麼回事?」
謝生退回原地,靠在椅背上,抱臂道:「你和崑崙君誤入黃泉道,崑崙君把你帶到冥土,結果碰上監兵君,他倆打起來,我趁亂把你撈出來了。」
監兵君,崑崙君的雙胞胎弟弟,說是兄弟,他們倆其實一直不大對盤。崑崙君長居雪山腹地,監兵君卻常伴東皇太一左右,壓根沒地兒來培養所謂的兄弟之情,更遑論千年前那事一出,兄弟倆更是形同陌路。
路易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他低頭塞拖鞋,隨口問,「陸吾人呢?」
謝生的手指輕點書脊,笑吟吟道:「或許還在神木之岸。」
路易動作慢了半拍,他雙手撐床扭頭看來,狐疑地問:「你好像對我瞞著什麼?」
「怎麼會呢?」謝生笑得滿臉無辜,眼尾上挑,怎麼看都像是一隻不懷好意的狐狸,「我只能告訴你我能告訴的,其它事情還需要你自己去尋找。」
路易從來不指望能從旁人嘴裡得知自己的過往,最開始是因為除了陸吾,沒有人與他前世有所牽連,至於現在則是覺得往事只有自己尋找才最真實。路易低頭把拖鞋穿好,來到病房的陽台。
眼看就是春節,從醫院陽台向外遠眺,能看見數幢高樓迂緩平靜的鳳棲江,正逢陽光最盛的午後,江面泛著金色的波光。
今天天氣很好,萬里無雲,可以清晰地看見千里之外的雪山。路易平復心情,皺眉望向遙遠的雪山,山巔如鑽石一般閃耀。他想到的卻是隱藏在雲霧中的崑崙山,他不曾親自去過崑崙,只在過去的回憶中見識過神之居所的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