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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要去……”天元帝有心想說,既然蔣家小姐死了,那,就換一個人成親,等那個人來到身邊,日子久了,或許就能忘了蔣家小姐。
可是瞧著棠落瑾垂眸的模樣,天元帝就知道自家小七的倔脾氣難得上來了,嘆了口氣,天元帝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後才道:“你既要去,那便早去早回。等這次之後……”天元帝微微一頓,“待你回來,東宮添人的事情,就不能再往下拖延了。”
棠落瑾這次卻沒有甚麼好考慮的,點了點頭:“兒謹遵父皇令。”
天元帝一揮手,就讓棠落瑾離開了。
棠落瑾要去從前的未婚妻的陵墓去,除了太監侍衛甚麼的,只帶了蔣寒冰一個。
蔣寒冰是蔣寒漪的同胞弟弟,二人感情極好,棠落瑾又看重他,家中長輩不好年年出面親自去祭拜蔣寒漪,便由蔣寒冰出面,等著棠落瑾,和他一道去城郊的蔣家墓地。
“殿下,現在就去麼?”蔣寒冰個頭很高,身子也壯,看著像是個蠻橫的漢子,其實卻外粗內細,心思極其細膩,他看一眼棠落瑾的貼身太監一人捧了一個盒子,道,“還是殿下要先去旁的地方?”
棠落瑾微微蹙眉。
蔣寒冰忙道:“姐姐總能等的。還是殿下的事情重要。”
棠落瑾搖頭:“先去看漪兒。”
這世間事,終究是難以預料。蔣寒漪生前,他只喚了她的名字兩次,蔣寒漪死了,他反倒叫她名字的時候多了起來。
蔣寒冰跟隨棠落瑾許久,知曉棠落瑾既做了決定,除非他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改變主意,否則,最好不要再說甚麼。
“是。”
二人從紫宸殿出來,就往最近的皇宮的宮門去了。
一路行去,因棠落瑾是太子,雖能在皇宮裡策馬而行,但其餘人卻不能,因此他只騎在馬上慢性,好讓身邊的人跟上來。
好巧不巧,紫宸殿的西面就有宮門,就此而去,再出長安城的西門,便可直直往蔣家的墓地而去。
可是,紫宸殿的西面,除了有宮門,還有宮門裡面的公主院。年紀漸長但沒有出嫁的公主,既可以選擇跟自己的母妃居住,也可以選擇搬出來自己住。當然,更多的公主是兩頭都住。
棠落瑾帶著人往這邊來的時候,原本是走了公主院的牆外,走這邊的話,是輕易遇不到住在裡頭的公主的。
可是好巧不巧的,棠落瑾一行遇到了公主的宮女,還是端著一碟炸蝗蟲的宮女。
那宮女瞧見一行人,立時跪了下來,還不忘雙手舉著那碟子炸蝗蟲。
棠落瑾原本不在意的,可是瞧見那碟子炸蝗蟲,還有那個宮女的容貌,卻忍不住停住了腳步。
“你是……九皇妹身邊的宮人?”棠落瑾過目不忘,自然認得此人。可是,或許是心虛,他一問出來,倒是仿佛有幾分遲疑。
那宮人受寵若驚,道:“殿下英明,奴婢正是伺候九公主的。”
棠落瑾皺眉看向那盤子炸蝗蟲。
蔣寒冰立時問道:“你怎麼端著盤炸蝗蟲?難道你家公主喜歡吃這個?她難道不害怕麼?”
蝗災一事,使大棠不少地方的糧食大大減產,甚至有些地方,不但出現了蝗災,還出現了乾旱,久久盼不到一絲雨水。就是想打井,抽出來的水也並不足夠澆地的。
朝廷上關心這件事的人都知道,無論如何,今年朝廷大約是要開放糧庫,將去年的糧食拿出來,救濟部分受災嚴重的地區。
而皇上和太子以身作則,在從自己的私庫里拿出一部分糧食外,還主動請皇親國戚和諸大臣誥命,吃了一頓蝗蟲宴。眾人吃得皆是心中五味雜陳。
可是,上行下效,皇上太子都請人吃蝗蟲宴了,可見這蝗蟲是個可以吃的好東西!大棠上下,紛紛吃起了蝗蟲。反倒是那些在田間捉蝗蟲的百姓,慢慢的在捉到了這害蟲後,不捨得吃了,而是要拿去賣給鎮上的酒樓,好歹也能賺上一筆,既能讓日子能好過上一些,也能發泄一番蝗災帶來的怒火。
只是雖然在太后、皇上和太子的宴上,眾人會勉強吃一些蝗蟲做的吃食。等到回府後,也會招人來做,但那個時候,他們只會讓人買蝗蟲,做蝗蟲,可是卻不會吃了。
因此蔣寒冰才會奇怪,這九公主的宮女這個時候端著一盤子炸蝗蟲,難道是當午膳吃麼?
宮女正要答話,就聽公主院裡又有一綠衣宮女出來了,她一瞧見他們一行,就忍不住“呀”了一聲,然後跪下磕了個頭,就忙忙道:“太子殿下來看咱們九公主麼?九公主正在裡頭閒坐著呢,奴婢這就去把九公主給您叫出來!”
然後綠衣宮女就忙忙跑走了。
眾人:“……”太子身後的那些侍衛還有蔣寒冰這麼個貴公子你沒瞧見麼?哪裡有太子來瞧妹妹,還帶著這些人來的?
那綠衣宮女心思卻是簡單。她們這些日子,可是跟著九公主吃了不少時日的蝗蟲肉了。她們身份卑微,吃了也就罷了,可是九公主明明不喜歡,但還是每日逼著自己吃,並且還是每餐都要吃。
綠衣宮女先時不知道這其中的用意,可是等到今日一瞧太子殿下,她心中立刻“恍然大悟”,原來九公主是年紀到了,要出嫁了,這才想要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讓太子記住這個妹妹來著。
綠衣宮女跟隨九公主日久,雖不聰明,但卻忠心。既是九公主所想所盼,那,她當然要讓太子知道九公主的好處了!
如此她才會這麼拼命的跑回九公主的院子裡,大叫著讓九公主去跟她迎太子。
九公主正想著自己待會怎麼樣在一眾宮女面前,學著太子哥哥的模樣,面不改色的將炸蝗蟲給咽下去的時候,就聽到綠衣宮女的大叫。
九公主驀地站了起來,小跑了幾步,轉瞬清醒過來,又低著頭想,有甚麼好跑的呢?宮女糊塗,可是她卻不該糊塗。太子哥哥來……應當只是路過吧?
仔細想想,好像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太子哥哥待她,都不算親近。
可是,九公主心裡還是覺得,太子哥哥對她是不一樣的。太子哥哥一定很喜歡她。
九公主這樣在心底念了一遍,為自己鼓了鼓勇氣,就小跑著到了公主院的門口。
一眼就瞧見她的太子哥哥正坐在馬上,面如冠玉,雖清冷,卻又讓人著迷。
“太子哥哥!”九公主先失神叫了一聲,才忽而反應過來,屈膝,規矩道,“小九見過七皇兄。”
棠落瑾原本是急著往外趕的,可是聽著是九公主要來,心中算一算時辰,想著就算當真晚了,這一宿暫時宿在外面,倒也無妨。
於是他就下了馬,扶起已經十四歲的九公主,上下打量一番。
“小九又清瘦了。”棠落瑾道,“不過,個子高了,是個大姑娘,越發如出水芙蓉。”
九公主明知道棠落瑾是她哥哥,這兩句話純粹就算誇她,可還是忍不住紅了紅臉,訥訥道:“小九、小九才比不得太子哥哥呢。”
棠落瑾:“……”
蔣寒冰心中暗笑,倒也覺得這個公主嬌憨可愛,說得是實話,忍不住替她解圍。
“見過九公主。”爾後轉向棠落瑾道,“姐姐日日都在那裡,殿下何時去都是好的。今日既不便……”
棠落瑾道:“你先過去,那裡附近該有你家的莊子,收拾一番,今晚暫時住在你家的莊子上好了。”
蔣寒冰一愣,隨即才低頭道:“是。臣這就去安排。”
棠落瑾等他走來,再看向身邊的侍衛長。侍衛長立時道:“屬下去把一半人,分散帶在殿下身邊。”
棠落瑾這才微微頷首。
九公主一呆,才道:“是小九耽擱了太子哥哥的事情了麼?太子哥哥若有事情,不必特特留下來陪著小九的。”
棠落瑾摸了摸手上的新扳指,卻是道:“無妨。只是為兄腹中飢腸轆轆,卻是不知,小九這裡,可願賞為兄一口飯吃?”
若是往日,他自是不能和九公主親近,以免有人誤會什麼。
可是現在,九公主到了出嫁說親的年紀,他也已經暫時站穩了腳,稍稍親近些九公主,對他來說並無妨礙,可是對九公主來說,無論將來她下嫁給誰,都不會讓九公主吃半點虧。
九公主雖然不笨,但心思單純也是真的,雖被教養姑姑好生教養了幾年,此刻聽到她打小喜歡的太子哥哥肯和她一同用膳,自是歡喜得不得了,立時張羅了起來。
這一日,九公主用午膳時,吃炸蝗蟲吃的是最多的一日。
等到兄妹二人午膳過後,棠落瑾這才騎馬離開。
等出了宮門,周遭的人不多了,棠落瑾才控制著馬兒,讓它跑的更快一些。
長渠在一旁抱著盒子道:“殿下,這禮物,是否要過幾日再送去給清歡公子?”
自從邊境回來,棠落瑾因著實抽不出時間來,因此只讓清歡把整理好的消息著人送來給他,還不曾親自去見過清歡。
他稍稍頓了頓,才道:“你去把東西親自給他罷。等送完了東西,你也不必趕去墓地,直接回宮。若父皇詢問,你便是孤今日大約趕不回來了。”
如果不先斬後奏,父皇定不會允許他因為去墓地,就在外面留宿一宿的。
長渠登時苦了臉,哀怨的答應了一聲,才調轉馬頭,往清歡那裡去。
像三年前一樣,他很快就見到了清歡。
雖然清歡身份上,連他都有些不如。但就憑清歡能彈出讓太子安眠的曲子,讓太子能舒心的歇上一歇,長渠就心甘情願的叫他一聲公子。
只是今日……
“清歡公子,你的左手……”
“廢了。”清歡溫和笑道,“可惜,再不能為殿下彈奏一曲了。”
第93章 嫁衣
“廢了。”清歡溫和笑道,“可惜,再不能為殿下彈奏一曲了。”
長渠看著清歡被白色的布條層層包裹住的左手,仍舊有些不可置信:“廢了?怎麼會?是有人來搗亂麼?”
清歡纏起布條,原是不想讓太子來了,瞧見他的左手如今的醜陋模樣,聽得長渠的驚訝,這才讓小廝打開了布條,讓長渠看到了他的手。
“怎麼……”長渠頓了頓,才道,“清歡公子的手,怎麼被燙傷成這個樣子?”
原本看著就賞心悅目的手,如今卻被燙傷的傷疤弄得格外難看。尤其是左手食指和中指,竟仿佛是被燙傷的有些變形。
長渠問罷,心中就在為清歡可惜——誰都知道,太子喜歡的是清歡的琴聲,可是,現在清歡的手變成這個樣子,太子還會看重清歡麼?還會待他像從前那般麼?
而這些事情,長渠能猜得到,身為當事人的清歡,想來也是能猜得到的。
清歡只微微一笑:“是那日我忽然饞了,想端了炭盆來,自己烤紅薯吃。結果……一時失神,想了別的事情,結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