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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皇后直接摔了茶盞。
“昨夜?昨夜能有何事?撫桂你伺候本宮這麼多年,竟是糊塗了!”皇后幽幽道,“你若再敢犯此等口誤,本宮必饒不了你!”
撫桂忙忙跪地,磕頭求饒:“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皇后一揮手,不耐煩看她:“流盼把她拉下去,掌嘴四十,餓上兩日。再去給五公主備禮,比太后的禮稍次一點就好。”頓了頓,又道,“本宮幼時戴的那個長命鎖,揀出來送給五公主。”
流盼稱是,拉著撫桂便出去了。
皇后只道,等皇上回來,看了七皇子,再看了血書,定會回心轉意,既會徹查寧家叛國一案,亦會同意她的請求,願意將還留在寧家被圈禁的弟妹接到中宮裡來。
哪曾想到,太皇太后根本不曾給皇帝看血書,更不曾讓皇帝去清寧宮走一趟。
待過了七皇子的洗三禮、滿月禮,皇后出了月子,雖說身子仍舊不好,但還是硬撐著身子,想去見皇上。可是皇上根本避而不見。
哪怕皇后親手做了羹湯,送到紫宸殿外,皇帝也避而不見。
而她“生下”的七皇子,仿佛是送給了太皇太后撫養一般,除了滿月禮那日,她竟也一直不得見。
當然,皇后見不到七皇子,一是因著太皇太后有意為難,二來也是因著她在七皇子離開她的一個月里,並未表現出讓太皇太后滿意的“思子”情懷。
太皇太后從前能幫扶七歲的兒子繼承大位,垂簾聽政十三年之久,心中素來多疑,即便是七皇子的長相和皇后相似,但是想到皇后七月產子,馨昭儀八月產子,二人既是同時早產,還是同一個雷雨夜先後生產,並且都是被皇后身邊的親信於姑姑接生,太皇太后心裡就不能不多思量幾番。
如此思量之下,太皇太后見皇后雖日日送東西來長樂宮給七皇子,代皇后來看七皇子的也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可是太皇太后一見皇后送來的東西,便覺還不如皇后送給五公主的東西,因此哪怕皇后派來的是她身邊最看重最穩妥的流盼,太皇太后也不肯讓皇后立刻接了七皇子回去。
太皇太后不肯放七皇子回去,但是皇后身邊的於姑姑,她卻不能不放了。
畢竟,七皇子是皇后現下唯一的孩子,還是嫡子,身份何等重要?且寧家還在邊境,太皇太后總要顧慮一二,便把被關了一個月的於姑姑叫了出來。
被關了一月之久,於姑姑早就已經憔悴不堪了。
她雖自抱著七皇子闖長樂宮時,就存了為主一死的想法,可是待她闖了長樂宮,七皇子被安姑姑抱走,自己又被關到一處陰濕狹窄的房間裡,一月不給出門,然後突然又被太皇太后放出來後,於姑姑赴死的心思更是越發淡了。
“奴婢見過太皇太后,見過七殿下,太皇太后萬福金安,七殿下萬安。”
於姑姑跪在地上,一跪就是一個時辰。
太皇太后並不理她,只將七皇子放在榻上,拿著幾個色彩鮮亮還綴著小鈴鐺的小繡球在七皇子眼前晃。
一個月的嬰孩,先下已經能看清楚稍近一些的東西了。
心理年齡極大的七皇子殿下,雖然覺得這眼珠子隨著小繡球跑的遊戲格外幼稚,但鑑於太皇太后先下是他的金大腿,當然是毫不懈怠的陪著金大腿“玩”這個幼稚的遊戲,一雙清亮地眼睛只管追著繡球跑,臉上還時不時地露個“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笑容。
太皇太后喜歡極了這個曾孫,若非年紀大了,必然要將這個寶貝曾孫抱在懷裡寵著長大。
就是現在,太皇太后也把七皇子住著的側殿的庫房,給擺滿了東西——她老人家今歲六十有五,本就是世家朱家出來的千金,陪嫁極其豐厚,又垂簾聽政十三年,做了三十年的太后,七年的太皇太后,存放東西的地方,都相當於普通宮嬪的一個宮殿,拿出這些東西給她喜歡的乖孫孫,著實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對太皇太后來說,只是喜歡七皇子的表現,可是對旁人來說,卻是七皇子格外重要的信號——哪怕寧家現下出了事情,可是案情尚未下結論,七皇子嫡出的身份卻不容更改,難道,七皇子將來,真的還能有緣儲位?
眾人心中懷疑,便也趁著七皇子的滿月禮,統統送了不少好物過來。再有天元帝喜歡七皇子嫡出身份,亦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如此一來,七皇子的庫房,可不就一下子就滿了起來?
太皇太后和太后自是不會與他說這些,可是太皇太后給他賞的兩個大宮女澤蘭、河柳,澤蘭穩重,河柳卻活潑喜財,明知道小小嬰兒聽不懂,還是把自己親自寫的庫房來往的帳本拿出來,一點一點念給七皇子聽。
澤蘭道:“太皇太后說讓咱們念些四書五經給殿下聽,你怎的念這些帳本?小心太皇太后知道了,把你趕出去做粗使宮女。”
河柳卻不服氣:“帳本怎的不能念?你沒見皇上這幾次來,每次都是拿著批改過的奏摺給殿下拿著玩耍?偶爾興致來了,還讓你我給殿下念奏摺,這帳本又如何不該念?要知道,殿下將來……不管是哪個位置,這自己私庫里的東西,哪裡能沒個數兒呢?難道還真像安寧公主那般,自己庫房的金子銀子都被弄走了,還一心念著那辱母的好?”
澤蘭瞪她一眼,兀自拿了論語,念給七皇子聽,卻也不再指責河柳。
七皇子只豎著耳朵想,他這輩子的記憶力好像變得更好了。雖說他前世記性就好,一篇文章,讀過三四遍,差不多就能背下全文。可是這輩子,他聽澤蘭河柳念上一遍,心裡就能記個八九分,待她們念了第二遍,他就能完完全全在心裡複述出來。
奇怪,難道是嬰兒的記性格外好?
奈何七皇子殿下著實沒見過像自己這樣,帶著前世記憶投胎的嬰孩,自然也就沒人可以討論此事,以解困惑。
七皇子殿下只好把這困惑放在心裡,閒了就拿出來想一想,現下太皇太后正逗著他玩,他心裡存了事兒,竟是沒能立刻回應金大腿。
太皇太后倒不惱,權當她的小曾孫是累了,伸手輕輕拍了拍七皇子身上,輕聲哼了個曲兒,念道:“睡一睡,長一寸。哀家的小七,快些睡吧。等過幾日,你父皇就要把給你取好的名兒送來了。到時候啊,哀家的小七,也要有名兒啦。”
七皇子殿下倒還想聽一聽太皇太后怎麼處置於姑姑的事情,奈何身子不抵事,被太皇太后一哄,竟就這麼睡了過去!
七皇子睡得踏實安穩,於姑姑卻不覺得安穩。
自來皇子公主取名,受寵的過了周歲,便有名兒賜下。若是不受寵的,長大三歲,到了要入學的年紀,再給取名的,也不是沒有。
可是,七皇子如今才剛過了滿月,寧家事情還未解決,太皇太后和皇上就要給七皇子取名,可見二人對七皇子的喜歡。
如此受寵的七皇子,將來皇后娘娘真的能找到機會,對他下手麼?
尤其是,七皇子現下,根本不養在皇后娘娘身邊,而是養在長樂宮裡。
於姑姑心中只想著皇后如何,卻忘了自己早已自身難保。
對於姑姑來說,她是在長樂宮裡被拘了一個月,然後在太皇太后面前跪了一個時辰受罰。太皇太后從頭到尾都是在懲罰她。
可是對旁人來說,於姑姑卻是冒死闖長樂宮,然後還活下來的人。
不止活下來,於姑姑還得了太皇太后青眼,竟被太皇太后留下來說了一個時辰的話,末了還賞了兩匹蜀錦、一套紅寶石的首飾下來。旁的宮女太監,誰不嫉妒於姑姑?
就是真有不嫉妒的,那也是一心和於姑姑關係好的。
撫桂是於姑姑一手調教出來的,見於姑姑一臉蒼白的回來,眼睛一紅,一面幫著於姑姑接東西,一面小聲道:“娘娘可是知道姑姑被太皇太后留下,說了一個時辰話的事情了。姑姑您……您小心著些。”
她們那位娘娘,原本就是多疑的性子。現下五公主被抱去了長信宮,待在馨昭儀身邊,七皇子又在長樂宮,娘娘正在氣頭上,現下還不知要怎麼發作於姑姑呢。
於姑姑剛出長樂宮的時候,因一心惦念皇后,還沒想到自身如何。待出了長樂宮,見路上宮女太監,紛紛奇異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東西,於姑姑心中這才警鈴大作,反應過來,太皇太后哪裡是輕易放她回來?分明是把她送回來,膈應皇后的。
她雖然是寧家世仆,對皇后也一向忠心。可是,太皇太后何等嚴苛公正,擅闖長樂宮的懲罰,就只是一個月的禁足麼?況且,單單憑她還能自己走出長樂宮,而不是被抬出長樂宮,手裡還捧著這些打賞這件事情,就足夠皇后懷疑她的了。
於姑姑明知自己無辜,明知太皇太后是要斬斷自己這個皇后的臂膀,心中酸澀之下,竟毫無辦法可想。
然而於姑姑的運氣還是好的,她剛剛整了衣衫,要往房間裡走去,就見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徐有為喜氣洋洋地帶著一群小太監,捧著一堆東西來了。
第5章 寧家
寧大元帥回來了!
帶著身邊僅剩的三千兵士,還有突厥三王子、四王子、五王子三人的頭顱回來的!
如此情形下,哪怕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徹底澄清寧家叛國一事。
可是,如果寧大元帥當真叛國,又哪裡會砍了已經成年並頗受重視的突厥三位王子的頭顱回來?而且,寧大元帥僅僅帶了一萬兵士,還能從五萬突厥兵的圍剿下活著出來,並帶出了三千兵士,如此將才,哪裡像是在叛國?
因此即便所謂的寧家叛國證據依舊明晃晃的放在那裡,天元帝對寧家仍舊是重賞。朝中有人有異議,天元帝以一句“戰場神將,除了寧卿,誰還能與朕分憂?愛卿麼?”直接將人堵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寧家叛國一事,暫時擱置。
徐有為這才帶了一隊小太監,捧著賞賜來了清寧宮。
皇后身子疲憊,原本靠在大迎枕上,險些就要睡著,便聽得外面一陣響動。
“流盼,出去瞧瞧。”
流盼放下手裡的美人捶,便起身出去。只過了片刻,她就欣喜地跑了進來。
“娘娘大喜!老爺回來了,還是帶著突厥三位王子的頭顱回來的!”流盼喜道,“這下子,那些人再想污衊寧家都不成了。”
皇后驀地起身,快步往外走去,正碰上徐有為弓著身子給她道喜。
皇后心裡只有比流盼更高興的。
待徐有為將皇上的賞賜一一念了出來,皇后接了賞賜,方才問徐有為旁的事情。
“本宮父親回來了,那本宮的大哥,寧將軍呢?”皇后疑道,“本宮記得,那時皇上對本宮說,本宮父親和大哥是同時帶著一萬軍士失蹤的,現下怎的只有本宮父親回來了?”
徐有為臉上的笑僵了僵,卻一字未說。
三日後,大棠和突厥交界處,再傳訊來,寧大將軍為助寧大元帥突圍,身重數箭,死在突厥人手上。屍體突厥人掛在了營地高處,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