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
幾人紛紛稱是,不肯改口。
棠落瑾微微敲了敲桌面,道:“老大人的話,孤原本是信的。畢竟,幾位老大人,的的確確,有戍守邊境幾十年的苦勞。無論是大棠,還是父皇和孤,都感激幾位老大人對我大棠的奉獻。”
幾位頭髮花白大腹便便的老大人登時就有些要咧著嘴笑起來了。
“可惜,廉頗尚且有老邁之時,”棠落瑾忽而搖頭,嘆道,“幾位老大人或許年紀太大,如今算起帳目來,也有糊塗時候。說起來,在幾位老大人來孤這裡之前,孤就請了諸位的副手,詢問了物資一事。幾位老大人的副手,無一人說,物資不夠之事。”
棠落瑾每說一句話,他面前的幾位老大人,臉上就僵硬一分。
“他們、他們懂個屁!”其中一人忍不住爆了粗口——在邊境和那些兵油子待得久了,誰都會說幾句粗話。說完之後,他又忙忙笑道,“都說殿下少年聰慧,能識英才,定能早早看穿那幾個人其實是膽子小,見了您這樣的大人物就亂了方寸,這才說錯了話的吧?”
其餘幾個也忙忙附和這人。
棠落瑾唇角的淺笑漸漸收了起來:“不。孤相信他們。”見幾人面上僵住,棠落瑾又道,“所以,幾位老大人如今的官職,就暫時交由幾位的副手來擔任。幾位老大人,還是早早遞了告老還鄉的摺子罷。否則……若是拖得久了,等著幾位老大人的,就不是風風光光的告老還鄉了。”
說罷,棠落瑾便起身離開。
幾位戍守邊境二十多年的老大人,登時鐵青了臉。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多說甚麼,第二日就遞了乞骸骨的摺子。
沒法子,誰讓他們一時糊塗,竟忘了這位太子殿下,當初是怎麼把邊境的兵權,一點一滴握在自己手中,又是如何,讓原本邊境頭一位的劉將軍,都對他心服口服的?
除了年輕,除了身份,這位太子,還有許多他們不該招惹也不能招惹的地方。
有了幾位老大人離開的事情,棠落瑾發現,他布置下去的任務,完成度又高了幾分。
他知道這件事時,唇角微微一揚,就重新落了下來。
接下來整整一年時間,棠落瑾把事情放在建城池之上。
而對寧君遲,棠落瑾會用,卻不能全然信任。
因此,棠落瑾派給寧君遲的活兒,就是負責新城的地圖——這項工作雖然重要瑣碎麻煩,但是卻解除不到周遭的士兵。
而對周遭的士兵來說,他們幾乎每日都能在練兵時,見到在隊伍前面,帶領他們打拳的太子殿下,才是他們真正效忠和親近的人。
說來說去,他也慢慢變成了和父皇一樣的人。
棠落瑾躺在帳篷里的時候,默默想著。
一年時間,眨眼而過。
因邊境將士人數多,寧君遲又帶了不少人來。棠落瑾分工明確,一年之後,新城果然建了起來。
周圍的將士陸陸續續都搬去了新城——暫時在新城裡搭帳篷。
新城裡,除了主要的街道和戍守將領住的地方建了出來,其餘地方,都還在慢慢摸索之中。
好在這裡將士眾多,比起一日日的住帳篷,他們也希望能住上房子,因此建房一事,倒也無需棠落瑾在留下監督了。
“取個名字罷。”寧君遲看著傲然而立的新城,認真的注視著棠落瑾,微微笑道,“這是小七建的城,合該有小七來取名。”
棠落瑾心中一動,面上卻微微搖頭:“待我給父皇去信之後,再來取名。”
雖然,棠落瑾能想像得到,哪怕是他寫信給了父皇,父皇也會讓他來取名。可是,在父皇沒有真的寫信給他的時候,他卻不能真的這樣開口取名。
皇權,獨一無二的皇權。
那是屬於父皇的權利。
哪怕他是父皇最喜愛的兒子,卻也不能去觸碰。
寧君遲笑容不變,摸了摸已經到他的嘴唇高的少年的腦袋,沒有說話。
如果說三年前,在長安城的太子,鋒芒畢露,令人不可逼視;那麼,現在的太子,在邊境歷練三年,如今卻是真正收斂了鋒芒,雖仍舊出色,卻輕易不會咄咄逼人。而是將真正的本事和喜怒,俱都收斂起來。
帝王啊!
寧君遲想,那個位子,當真是害人匪淺。
可是偏偏,他的小七,卻不得不去爭那個位置。
天元帝果然來了信,讓棠落瑾取名。
棠落瑾在城池的名字上,倒懶得費心思,他直接用了自己的名——瑾城。
對棠落瑾來說,這其中的意思,只是他來主持建的城,又恰好他的名字合適,便直接搬來用。
可是對眾多戍守邊境的將士們來說,卻是太子殿下對這座城池的格外看重,要不然,太子殿下,豈會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避諱了,就這麼讓人叫了“瑾城”呢?
眾人如何做想,棠落瑾自是不知。只是,他該啟程,回長安了。
父皇自從他把新城建好,就開始一封信一封信的催促他回長安。如今,已經是第七封信。
之前,瑾城沒有完全建好,他不會去,倒也情有可原。可是,現在新城已然建好,他卻不能不走了。
“殿下該隱蔽的離開。”棠落瑾新收的幕僚,出主意道,“如今長安城裡,二皇子和九皇子爭鋒一事,早早就傳了出來。甚至九皇子還學著殿下當初的事情,向安王夫人求娶其孫女。以此來對抗年長的二皇子。”
棠落瑾不語。
另一名幕僚接著道:“九皇子此舉,卻不只是為了對付二皇子。殿下的母族是寧家,而安王和寧家……他們可是大仇人。雖寧家不肯與安王計較。然而安王家的那一位被分屍的公子的帳,安王沒有算到突厥人身上,卻是算到了寧家身上。寧家與殿下是一體,九皇子要聯合安王,就要對付寧家,而對付寧家,就是對付殿下。”
“正是如此。只不過,二皇子和九皇子雖互相敵視,但是,若是為了對付殿下,他們卻很有可能,互相聯手。”匆匆趕來的朱克善道,“殿下如今,民心、兵權、盛寵,俱都在手中。二皇子和九皇子想要對付殿下,想要將殿下從皇儲的位置拉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種情形下,與其在殿下回長安後,費盡心思,拉殿下下皇儲的位置,倒不如……”
“倒不如,在孤回長安的路上,就殺了孤。”棠落瑾道,“不過,縱然如此,孤卻也不能悄然離開。”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
是啊,太子好不容易才把邊境的軍權握在手中,如今邊境的劉將軍,還有兩位副將,以及十幾名年輕的將領,如今都忠心於太子。而瑾城的百姓,俱都為太子馬首是瞻,感激太子,信任太子,如此情形下,太子若離開,眾人必然百里相送……這等名聲,太子雖不缺,但既能用這個法子進一步收攏民心,太子不會不用。
果不其然,十日後,太子離開瑾城。
瑾城百姓,一送百餘里路。
若無太子,便無瑾城,便無瑾城將來十幾年的安穩,他們又如何能不感激太子?
且,那樣一個少年太子,一個會每日勤勤懇懇帶著他們打拳的太子,難道不值得他們相送麼?
十日後,棠落瑾跟隨眾人,一道離開了雲貴後,就和寧君遲,身邊帶著十餘人,身後跟著三十幾名暗衛,悄然離開。
與此同時,還有三路人馬,從回長安的大軍里,悄悄離開,為太子做掩飾。
長安城中,二皇子和九皇子,的確斗得如火如荼。
九皇子如今才只有九歲而已。可惜九皇子的母族太過強大,生母亦有野心,就是九皇子自己,心中也清楚,子憑母貴,如今父皇的這些皇子之中,母親身份最強大和高貴的,除了太子,就是他了。
原本,即便如此,他的母族尚且要他為皇儲之位爭上一爭。現下,他們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如何還能按捺的住,不肯去爭?
九皇子在帶著舅舅和二皇子“聊天”之後,想,若是棠落瑾這一次能死在路上,便是棠落瑾福氣大,即便死了,還能保住太子的身份;但是,若是棠落瑾活著來了長安城……他想,他大約是不能容得下一個和他一樣的庶生子,再坐在那個位置上了。
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放出消息的人,想來是故意要讓他入局,最後深陷其中。
只是,九皇子雖小,卻也知道,螳螂並不好做,他要做的,只能是黃雀,也必須是黃雀。
既二皇兄如今又得了一子,那麼,便再把消息送過去,讓二皇兄高興高興罷。
第77章 舊事
長安城中,幾位有心儲位的皇子,還有支持他們的世家,都不約而同的出手,想要阻攔太子回長安城的步伐。
當然,阻攔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把太子徹底攔在長安城外,讓太子豎著出長安城,橫著回來。
這些人的心思,天元帝也好,眾多臣子也好,心中不是不清楚。
不過,若是連這些明擺著會出現的“小打小鬧”,太子都對付不得,那麼,太子也不必回來了。
雖說天元帝心疼自己最看重的兒子,然而,大棠的前途面前,他還是選擇甚麼都沒有說,甚麼都沒有做。
對天元帝來說,當初堅持派寧君遲去接棠落瑾,讓寧君遲護送棠落瑾回來,這已然是他最大的私心。
接下來的路程,就要靠棠落瑾自己,完完整整的走回來了。
太后雖不如太皇太后心有七竅,可是也猜得到天元帝的打算,聞言只嘆:“太子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皇帝何必……”她頓了頓,才道,“那幾個皇子,倒暫時不必太放在心上。只是他們背後的人,人老成精,jian佞狡詐,才是太子最重要的敵人。他們若是出手,狡猾陰險,太子小小年紀,如何能敵?”
天元帝何嘗不焦急?
對天元帝來說,棠落瑾是他最看好的兒子,也是他身為大棠皇帝,為大棠的未來,選擇的最合適的下一任皇帝,如此,讓棠落瑾接受各種歷練,自然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事情。天元帝從前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已然經歷過這種殘酷的“歷練”,當年他並不完全能懂得先帝的“殘忍”的舉動,可是現在,人已經完全明白了先帝“殘忍”舉動的用意,並且用在了自己最看好的兒子身上。
天元帝一方面明白,他這樣做是對的,如此技能歷練太子,又能讓其他皇子在失敗之後,或許罪狀太輕,就這麼活了下來,然後安安分分的追隨太子,或許罪不可恕,然而有他這個父親在,尚且能夠保下一命;另一方面,兒子自相殘殺,對天元帝來說,又何嘗不殘忍?
“且再等等罷。”天元帝語氣輕鬆,眉心卻始終都在皺著,“君遲去接太子,必定能一路護送太子平安回長安。且,太子少年聰慧,必不會在途中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