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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怔怔的看著二人,只覺心口處劇痛,連羊水破了都不曾發覺。
夏荷接著道:“說來五公主為了要害十二公主,也是花費了大心思。用不乾淨的甜冰塊,每日偷偷餵給十二公主。十二公主才多大?一個兩歲的孩子,哪裡有不喜歡甜的?五公主待她和顏悅色,十二公主也只當這個姐姐是個好的,姐妹二人一起保守秘密。如此過了一段時日,十二公主身體外面看不出來,裡面變得虛弱,然後在十二公主身子變虛弱的時候,五公主買通了奴才,晚上開窗,床底放一盆冰塊,掀開被子,讓才兩歲的十二公主受了一宿的寒,高燒之後,就沒了。”
皇后聽著五公主後面那些開窗、放冰盆、掀開被子的舉動,忽覺耳熟。
春杏又道:“至於娘娘說的,五公主為何要害您?這個……您還不知道麼?五公主為著討好您,親娘都不顧,當著不少人的面,就說出‘寧可不嫁都不嫁沈家’的話後,那些五公主二十歲之前不宜出嫁的話就傳了出來。五公主孝順您,敬仰您,想要讓您為她做主,破除那等謠言,可是娘娘卻為著安胎,暫時沒有出手。五公主誤以為娘娘又不要她了,心中豈能不恨?可不就恨意當頭,做了這等蠢事,日日為娘娘洗手做羹湯,好讓娘娘肚子裡的孩子越長越大,將來不好生產?她既能狠得下心害死一個兩歲的孩子,又如何狠不下心,去害娘娘和小皇子呢?”
皇后只覺搖搖欲墜。
夏荷突然道:“其實,五公主當日害十二公主的時候,原也不是想要十二公主的命的。五公主不知從哪裡聽說,太子當年因為是早產,奴才們又照顧的不精心,夜裡吹了一宿的冷風,第二天就高燒不止,最後燒成了個……”夏荷頓了頓,又道,“五公主的原意,其實也只是想把十二公主燒成太子當年的樣子而已。”
春杏、夏荷二人說的輕輕巧巧,可是這些話聽在皇后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燒成傻子?
呵!她想起來了,當年她要害棠落瑾,便是著了人,去把棠落瑾房間裡的窗戶打開,被子掀開,屋子裡放冰盆,讓棠落瑾受了一宿的冷,翌日可不就開始燒起來了麼?
而現在,她的五公主,竟是用了同樣的法子來害她的十二公主。
皇后捂著心口,突覺心中一陣俱意。
報應麼?真的是報應麼?
她的二女兒因為自己不是正經嫡出,為了做她身邊的頭一位的公主,害死了真正的胞妹。
皇后突然慘叫一聲,捂著肚子道:“快!快!扶本宮去產房,宣太醫、產婆,本宮、本宮就要生了!”
春杏、夏荷當即從地上爬了起來,一人一邊扶著皇后去了產房。
皇后抓著二人道:“春杏、夏荷,本宮沒有能信任的人了,你二人從此就是本宮的親信。你二人的家人,都有本宮照料。只要你二人忠心本宮,將來想要甚麼,本宮都能給。可是,若今日本宮和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本宮今日,必要你二人全家陪葬!”
春杏、夏荷神色一凜,磕頭謝恩,神色間還有幾分歡喜。——做皇后的宮女,可是要比做公主的宮女要威風多了呢?
皇后心中最後一絲懷疑也退下了,爾後道:“春杏在這裡陪著本宮。夏荷你……你去請人告知太皇太后和太后本宮即將生產一事,再去看著五公主,不喜她靠近本宮的產房、飲食半步!”
夏荷一愣:“就、就是這樣?娘娘不把這件事告訴太皇太后麼?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若知曉了五公主殺死嫡出妹妹,欲要加害嫡母和嫡出弟弟的事情,必然不會饒了五公主的。到時候,也省的娘娘親自動手了。”
皇后忙忙道:“不,不!這件事情,你二人再不許同任何人說!五公主……本宮將來自會處置,誰也不許說給外人聽!”
二人自是答應不提,各自行事。
皇后即將生產的消息,很快在後宮傳開。
蔣德妃聞言,只是笑:“這麼大的肚子,怕是要生,也不容易吧?大約是孩子生出來了,人沒了,又或者是孩子被憋死在肚中,人也一同去了。難道還能有別的結果?”
和蔣德妃有這樣想法的不止一人。
那些沒有經歷過生產之苦的人自是不知,只當肚子裡的孩子大了是福氣,卻不知道這福氣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雖然皇后這並不是頭一胎,但皇后的肚子著實太大了,比那些雙生兒還要大,皇后這一次,當真能順利生產麼?
馨妃聽得這個消息,沒有立時往清寧宮趕去,而是開始燒了香。
馨妃素來心腸軟,此刻也不求旁的,只求皇后這一胎仍舊是女兒,母女平安,只求皇后此次生產之後,再不能有孕,爾後身子虛弱,亦不能再為難算計太子。
如此,皇后只一個“嫡子”。她的阿瑾,才能安安穩穩的繼續活下去。
哪怕他不能叫她一聲“母妃”。
宮中妃嬪聞得消息,上香的上香,口頭詛咒的口頭詛咒。可是,香上完了,詛咒說了,轉個身,還要往清寧宮裡坐著去——皇后就是皇后,哪怕她們去了只是乾等著,既做了這皇妃,她們也只得如此。
眾妃嬪那裡得了消息,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得了消息。
太后的壽安宮和太皇太后的長樂宮挨得極近,太后很快趕了過來,向太皇太后說一聲,她想要去清寧宮主持皇后的生產。
畢竟,皇后是一國之母,讓那些宮嬪主持其生產,一來是身份尷尬,二來太后也有些擔心那些宮嬪會對皇后和孩子不利。
太皇太后知曉自己這個侄女一輩子只得了一個女兒,女兒還是遠嫁,數年不得見,素來喜歡孩子喜歡的不得了。這次請旨,大部分也是為著皇后肚子裡的孩子。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道:“哀家累了,婉兒在這裡陪著哀家罷。皇后那裡,令蔣德妃和玥婕妤主持就好。婉兒不必去管了。”
太后一怔,想到之前種種事端,只覺腦中忽然一陣清明,道:“姑母的意思,難道……”
太皇太后長嘆一聲。
她的身子也瞧著就不中用了。原本她還想要好好活些日子,好親眼看著太子成親,然後再閉眼。卻不想皇后糊塗,做下那等惡事。太子身份尊貴,雖不能冥婚迎娶蔣寒漪,可是他也說了,想為蔣寒漪守上一年。一年之後再論親。只是如此一來,誰都能等,卻獨獨太皇太后等不得了。
“有些事情,原想著過些日子再說與你聽。”太皇太后嘆道,“只是哀家身子越發不好,只怕是再不說與你聽,就來不及了。”
然後太皇太后就把太子的身世緩緩說了出來。
太后震驚之餘,回想皇后的種種奇怪之處,終於明白了其中緣故。
“可憐太子那般小的年紀,竟……”太后緩緩搖頭,“不過,也好在是太子。若是換了任何一個,怕是此刻早就沒了性命。而皇后一連生育了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七公主、十二公主,肚子裡這一個即將生產。寧家又世代忠心愛國,若是換了旁人,就算是死了,皇后生育兩個孩子,哪怕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兩個,那些事情卻是不能忘的。還有寧家……如此一來,死了也是白死。”
甚至如果這一胎若真是兒子,是大棠唯一的嫡子,那棠落瑾若死了,這天下,很可能還是這個嫡子來做,皇后就算被幽禁,將來天元帝去世,她還是會被請出來做太后。
一樣能風光半世。
太皇太后豈不知這些道理?嘆道:“所以,今日太子出手,哀家不會管。婉兒你……也莫要管。”
成王敗寇,自古如此。
既皇后先下了戰帖,並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太子出手,並且成功殺了太子妃。那麼太子為求自保,要對皇后出手,他們又有甚麼阻攔的道理?
且不說皇后生育六子之功,單單是寧家的忠心,就足夠令皇室不能明著殺皇后。太子若此次能殺了皇后,太皇太后也好,天元帝也好,都不會對此有任何言語。
“更何況,”太皇太后嘆道,“真正動手的,也並非是哀家的小七,而是五公主。”
太后一驚:“五公主不是皇后嫡親的……”
“皇后換子,將五公主換成庶女,因苛待太子,五公主被迫在庵堂修行七載。皇后在五公主回來後太過疼寵五公主,五公主眼見十二公主出生後,自己在皇后面前沒了往日地位,為保住自己皇后面前第一公主的身份,用皇后當年苛待太子的法子,對付了十二公主。只是十二公主沒有變成傻子,而是直接死了。”
太皇太后嘆道:“因果一事,果真玄妙。”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五公主也不該對皇后出手啊?”
“那如果,皇后知道了這個真相,五公主又知道了皇后知曉此事了呢?”太皇太后道,“當初十二公主的死,咱們遲遲沒有查到其中緣故,就是被太子做了手腳。太子留著五公主,想來就是為著留下一顆棋子。原本用或不用,不在太子,而在皇后一念之間。現下皇后出手,寒漪死了,太子留下的棋子,豈有不用的道理?”
清寧宮,眾妃嬪和太子都一一到了。
五公主主人一般的招待眾人。
棠落瑾看她一眼,不語。
五公主被看得心驚膽戰,等她趁著帶著宮女去看茶水的時候,不禁問夏荷:“七皇兄方才怎的那樣看我?看得我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那目光,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夏荷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公主,奴婢、奴婢有話要說!”夏荷眼見四下無人,不禁哀傷道,“公主,春杏這個賤人,為求皇后榮寵,出賣了公主,把十二公主的死,說了出去!而且她不但說了這個,還硬生生把六、七公主的死,也推到了公主身上。說是公主當初為了做皇后身邊的唯一的宮中,才著人先害死了六、七公主。後來十二公主的事情……這個雖的確是公主動的手,可是、可是春杏是公主的奴婢,如何也不應該背主啊?”
五公主踉蹌幾步,靠在了長廊的欄杆上。
“那、那我應當如何?母后知道我這個庶女害了她的嫡女,那、那我應當如何?誰能救我?”
夏荷急道:“公主您不能亂啊。這個時候,娘娘正在生產。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門關,公主不若……”
五公主面上掙扎許久,目光從茫然不知所措,到了最後,竟是一派堅定。
皇后生產一事,天元帝也是知道的。
他先聽了小太監的來報,又令他安插在清寧宮離的奴才過來問話。一炷香後,才讓人離開。
罷罷罷,事已至此,太子能留下十二皇子,已然是不容易了。至於皇后……她千不該、萬不該,真的動手要殺了太子,甚至還打算拿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做籌碼,賭她殺了太子後,他為著寧家,為著她的數次生育之功,為著這僅剩的嫡子,不敢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