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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孩子,這個時候出生都無礙了。你的孩子補得這般好,如何不能出生?到時若是太子死了,哪怕皇上和太皇太后疑心你,可你那時生下了十二皇子,也就是大棠唯一的嫡子,縱使皇上和太皇太后心中疑惑,又能如何?環兒啊環兒,你好生糊塗,好生糊塗!”
越侯夫人痛心疾首,皇后惶然道:“我當初為寧家上下安危,捨去親生女兒,換了旁人的兒子,心中肝膽欲裂,是錯了?我容不得一個庶子比我的兒子身份還高,如何是錯?我的愛子之心,竟也是錯?大姐,我為寧家,為我的親生兒子,才做下這般多的事情,當真,就是糊塗,就是錯了麼?”
越侯夫人一時間,竟也啞口無言。
皇后和越侯夫人以為,太皇太后和皇上,接下來定會對皇后出手,可是她們一等再等,竟也只得了讓皇后安心養胎的消息。
越侯夫人心中越發不安,可是皇后卻越發清明起來。是了,她現下最大的砝碼,就是腹中孩兒。腹中孩兒好了,她自然就好了。至於其他,左右她周遭都是皇上派下來的人,想來皇上雷霆之怒猶在,那些後宮妃嬪宵小,應當不敢動手才是。
轉眼就到了蔣寒漪去世的第五日。
這個時候,長安城的街上,一如既往的熱鬧。不少紈絝打馬遊街,蔣寒漪的死,對他們半點影響也沒有。
棠落瑾一襲青衣,站在酒樓的二層,低頭往樓下就要經過的幾個錦衣公子身上看去。
那幾個錦衣公子,正在高談闊論。
“哈,皇后姨母好著呢。太子表弟對咱們也都客氣的很。……東宮?東宮咱們兄弟可是經常去呢?是不是啊,二弟?”
“可不是?只不過,東宮只有咱們兄弟才能去,家裡那幾個小婦生的,他們能知道宮門朝哪邊開嗎?”
“哈哈哈……”
打頭的兩名錦衣公子,正在高興時,年長的那一個,突然驚了馬,馬兒受驚,登時前蹄抬起亂竄了起來,那年長的錦衣公子登時被馬摔了下去,登時慘叫連連。
一眾人皆緊張起來,那年幼的一個,抱著兄長就往最近的醫館跑去,哪知醫館裡正有幾名仿佛突厥人的大漢在求醫。錦衣公子如何等得?和那些大漢起了衝突,一番推嚷之後,其餘紈絝倒還好,都只受了輕傷,那越侯府的兩名錦衣公子,年長的公子,腿骨傷上加傷,年幼的一個,直接被人踩著子孫根來回碾了數次。
眾紈絝打也打不過,等想到要叫人來了,那些仿佛突厥人的大漢,早早就跑遠了。
不肖半日,越侯府世子斷了腿,越侯府次子子孫根受傷的消息,在長安城中,不脛而走。
越侯夫人一生只得兩個嫡子,一個嫡女,眼看著嫡女喪夫歸家,兩個嫡子竟一個殘了,另一個比殘了還可怕,立時流幹了淚,在越侯府中,閉門不出。
蔣寒漪去世第七日,也就是頭七。
棠落瑾正把玩著蔣寒漪生前繡給繡給他的荷包。
石媚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殿下,都準備好了。”石媚低眉順眼道,“這個時候,五公主身邊的大宮女,應該在向皇后狀告五公主才是。想來再過半個時辰,清寧宮,應當就會傳召太醫和產婆。”
棠落瑾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拿著荷包喃喃道:“今個兒是頭七,你會回來瞧我麼?等那邊開始生產,我就帶你去清寧宮,你若是瞧上了誰,就把誰帶走罷。你生前我不知你喜歡甚麼,死後若有喜歡的,盡可託夢於我,我總該送些甚麼與你才好。”
石媚站在一旁,仿佛甚麼都不曾聽到。
第55章 報應
天元十九年,九月二十三日,蔣寒漪頭七。
皇后在清寧宮的院子裡散步。
雖然原本伺候她的宮人全都被殺,皇上親自把人補了進來,皇后行事有了諸多不便。可是,相對的,既然這些人都是皇上的人,那麼,那些宵小自然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對她和肚子裡的孩子動手,皇后這一點,還是安心的。
至於那些死去的宮人……皇后看著已經打掃的乾乾淨淨、一絲血漬都看不到的地面,只能慶幸自己有一個好弟弟,寧君遲聞得這件事的第二天,便從她這裡把那些宮人的姓名籍貫家人等記錄要了過去,派人一家一家對那些死去的宮人進行補貼。那些被凌遲的貼身宮人的家人,收到的補貼也是最多的。也正因此,雖然不少宮人看向她時仍舊瑟縮,但好在不再覺得她太過心狠了。
畢竟,當日下令的人,是皇上不是?
“春杏、夏荷,本宮累了,扶本宮回殿內。”
春杏、夏荷都是原先伺候五公主的宮女。現下皇后身邊沒有自己收服的人,只得先把五公主的人拿來用。左右這些人,也是她送到五公主身邊的,如今用起來,倒也沒甚不妥。
春杏、夏荷輕聲應是,一邊一個的扶著皇后,就往殿內走去。
皇后在美人榻上微微靠著,正在令小宮女捶腿,就見五公主娉娉裊裊的端著燕窩粥來了。
皇后如今身邊沒個貼心人,長姐又因兩個外甥出事的緣故,沒時間往宮裡來,此刻見了五公主,自是滿心歡喜。
“蕪兒怎的又親自端了燕窩粥來?”皇后嗔道,“這些粗活,合該叫宮女們做才是。”
五公主抿嘴一笑。
伺候五公主的另外的兩個一等宮女秋jú、冬梅忙忙道:“娘娘不知,咱們公主至孝,不單單是親自端了燕窩粥來,這燕窩還是咱們公主親自熬得呢?咱們公主對娘娘的心,可是天地可鑑呢。”
五公主瞪二人一眼:“要你們多嘴?都下去?”
皇后聞言,心中越發熨帖。
只是她此刻並不餓,稍稍嘗了兩口,就將燕窩放下,拉著五公主的手,慈愛道:“母后這些日子,為著肚子裡的孩子,還有這後宮事務,冷落你,你可怪母后?”
五公主立時垂了頭,腦袋搖了搖,眼眶微紅:“有母后今日這一句話,再多的冷落,女兒也受得。再說,女兒在母后這裡,吃穿用度,皆按著嫡公主的例。若非母后心疼女兒,女兒又如何有這等福分?母后疼愛女兒,女兒心裡都是知道的。”
皇后拍了拍五公主的手道:“蕪兒知道就好。母后這一輩子,怕是只得你一個女兒了。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你是母后唯一的小棉襖,你孝敬母后,母后自然也會將你放在心裡疼的。”
五公主這次不但紅了眼眶,眼淚還掉落了幾顆。
皇后再次拍了拍五公主的手背,笑得越發慈愛。
母女二人又說了幾句,五公主便起身告辭。如今皇后信不過任何人,這清寧宮的一應事務,都是五公主主持打理的。因此五公主連跟皇后聯繫感情的時間,都是硬生生擠出來的。
皇后自然沒有不許的,只叮囑了宮人,好生伺候五公主,然後便讓五公主帶著秋jú冬梅走了。
等人走了,皇后忽又覺得餓了,頓時微微一笑,只覺肚中這孩子,真真是個頑皮的。
然後她便指著那碗燕窩粥道:“把燕窩粥拿來。”
春杏、夏荷是她指給五公主的,素來對她的命令令行禁止。可是這一次,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瘦弱的身子微微發著抖,並排跪在了皇后眼前。
皇后一怔,心頭跳的越發厲害,只覺要有甚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去!先把門給本宮關好,讓那些奴才互相監督,誰都不許靠近門兩丈之內!”
春杏忙忙爬起來去把皇后的命令傳了出去,然後把殿門給關上,最後才又重新跪到了皇后面前。
“你們兩個如此,”皇后雙目一瞪,“到底是有何話要說?還是這五公主送來的燕窩粥,有問題?”
春杏忙忙搖頭,一臉恐懼:“不、不,這燕窩粥可是大補的。奴婢、奴婢聽五公主說,這是她花了不少功夫,才找來的法子,讓燕窩粥對孕婦尤其滋補。”
皇后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微微鬆了口氣。
可惜她這口氣剛剛松完,就立時又被提了起來。
“可是,”春杏連話都不敢說了,連連磕頭,直到把額頭都磕出了血,還不肯停下,口中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背主,合該千刀萬剮!”
一旁的夏荷也連連磕頭,口中說著和春杏一樣的話。
皇后原本不肯信,可是瞧著春杏連額頭都磕出了血,夏荷一臉的惶恐和害怕,不禁心中一跳,厲聲道:“可是什麼?說!”
春杏眼淚都流了下來,跪著轉了個身子,朝著五公主居住的側殿的方向一拜,爾後才轉向皇后,道:“那燕窩雖是大補,可是,尋常人吃多了,尚且要虛不受補。娘娘肚子裡還有一個,自不會虛不受補,可是肚子裡的孩子,卻會比尋常孕婦的孩子要大的多。這原也不是壞事,畢竟誰家都喜歡大胖兒子,孩子大了,身子健壯了,才能活得下來不是?然而奴婢偶然聽五公主小聲說,孩子在母親體內太過肥壯,很可能會產道開不大,孩子腦袋卻太大,被憋死在母親肚子裡,母親自己也會因筋疲力竭而死;當然,也有可能是母親力竭,大夫為了把孩子取出來,拿刀在母親肚子裡劃上一道,把健健康康的孩子抱出來,但這樣的話,母親……就要沒命了。”
皇后頹然倒在榻上。
可她心裡還是不肯信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本宮的蕪兒,不會如此的。她這般小,怎會知曉這其中的陰謀?許是被人騙了也說不得。”
“娘娘!”夏荷本就潑辣,膽子也大,見狀不禁道:“娘娘只當五公主是個好的,可是娘娘可知道,五公主連親生母親都不認,自回宮以來,每每見到馨妃,從不肯叫一聲母妃,可見五公主是個天生就不孝的!還有九公主,九公主是五公主的胞妹,按理說,同胞姐妹自該親近,可是五公主有兩三次看到九公主被欺負了,她只從一旁悄悄走過,問都不問一句,顯見是個冷心冷肺,不孝不悌之人,娘娘怎會以為她是個好的?”
冷心冷肺,不孝不悌。
一字一句都狠狠地砸在皇后心頭。
“是啊娘娘。”春杏道,“九公主便也罷了,五公主只是不搭理而已,可是、可是娘娘知道十二公主是怎麼死的麼?十二公主生下來的時候,身子那麼健壯,輕易連發燒風寒都不會得,連太醫都說,十二公主是宮裡難得健康的孩子,定能順順利利長大。可是,十二公主怎會驟然離世,娘娘當日就不曾懷疑麼?”
皇后只覺心口處跳動的厲害,肚子裡的孩子似乎也快要出來了。可她還是繼續問道:“十二,本宮的小十二,是怎麼死的?怎麼會死?蕪兒為何要殺她?還有,蕪兒又為何要害本宮?你們二人若此刻不說出個道理來,本宮立時讓人把你二人做成人彘,扔到那些太監用的茅房裡,說!”
春杏卻絲毫不怕,發了毒誓,磕了個頭,道:“娘娘真的不知五公主為何要害十二公主麼?五公主一直說,只有養在嫡母身邊的公主,才是最尊貴的公主。從前娘娘身邊只她一個,在宮裡的公主中,五公主從來都是頭一份的。後來十二公主出生,長得機靈可愛,又年紀最小,且還是咱們大棠真真正正嫡出的公主,皇上皇后也好,太子也好,宮內宮外的眾人也罷,俱都疼愛極了十二公主。五公主又怎會不心生嫉妒?有了十二公主,五公主就要退一she之地,五公主不到周歲,就在庵堂里住了七載光陰,七歲之後,又如同低賤婢女一般,在娘娘身邊專心伺候著,為的可不就是想要做娘娘身邊第一等的公主?十二公主甚麼心思都不必花費,就能得到五公主費盡心思才能得到的東西,五公主豈能不恨十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