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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卻搖頭道:“人老了,總有這麼一天。哀家都活了七十七年啦,不虧了,不虧了。”
寧陽大長公主和太后俱是淚流滿面。
太皇太后拍了拍太后的手,又握住了寧陽大長公主的手:“寧陽啊,哀家知道,太子曾和你們說過,要過了十五歲,再迎娶漪兒。可是你也瞧見了,太子能等,哀家這身子啊,怕是等不得了。哀家知道,太子在擔心甚麼。可是他不知道,他父皇並不畏懼他的成長,而是期待。哀家跟皇帝商議了,哀家這病,怕是怎麼也等不到太子十五歲了。哀家若是身子再拖上兩年,突然離世,太子還要守孝,怕也要被耽擱了。是以哀家想著,若是你們家願意,就等明歲,太子十三歲生辰過了,就迎娶太子妃進宮。”
寧陽大長公主不意竟得了這麼個消息,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太皇太后以為她是擔心太子年紀小,道:“太子你也常見,他是個看重規矩的。到時哀家與他說,讓他十五之後,再與太子妃圓房,他定是會聽的。且,你瞧他們兩個,太子七歲就和太子妃訂了親,打小一塊長大,這般兩小無猜,等將來,也定會和和美美,寧陽也莫要怕太子欺負了她。”
寧陽大長公主忙道:“母后誤會了,兒臣平日也喜歡聽些民間事,常聽那些長在外面的丫鬟們說,民間十二三歲成親生子的雖不多見,但也並非罕見,生下的孩子也算見狀。太子從小就練拳上馬she箭,身子自不必說。十五圓房這件事情,太子若願意,自己便會想著;若不願意,咱們也不必提了。只是,只是您身子不好,太子至孝,怕是怎麼也不肯成親的。”
寧陽大長公主心中有數,明歲太子十三,她的孫女十六。十六歲的姑娘家,怎麼也到了能生孩子的歲數了。若是能趁著兩人感情好的時候先生個嫡子,自然是最好不過。當然,若是沒有,能先嫁進去和太子好好相處幾年,如此對孫女也是好的。
太皇太后笑道:“正因太子至孝,明歲時,太子才能娶得太子妃。”
寧陽大長公主心中鬆了一口氣,認真行禮道:“一切聽從母后安排。”
清寧宮。
皇后喝了五公主親手端來的燕窩粥,拉著五公主說了好些話,有把自己年輕時的一套瑪瑙首飾給了五公主:“你正值花齡,合該代些顏色鮮艷的首飾才好。”
五公主心中微微苦澀:“戴了又有何用?母后忘了,女兒、女兒要過了二十,才能嫁人的麼?如今戴這些,又有何用?”
皇后月份大了,挺著個大肚子,身上燥熱,聞得五公主這樣一嘆,心中想著這件事根本不算大事,遲早會解決。可是面上卻只道:“好孩子,你先去母后瞧瞧,今晚的宴請,可都安排妥當了?母后和你姨母,正有話要說。”
五公主心中苦澀更盛,面上卻只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爾後就出去了。
越侯夫人看一眼五公主的背影,低聲道:“你既為她打算好了,為何不告訴她?蕪兒像你,心中敏感,怕是這次又要多想。”
皇后肚子太大,臉上都有些浮腫,聞言揚眉道:“大姐安心。蕪兒心裡只我一個母親,我怎樣待她,她都不會介意的。況且……我不出手,馨妃卻忍不得,等馨妃出了手,為蕪兒解了這局,倒也省得我再折騰一場了。只是,這些話,我如今身子越發燥熱,脾氣也急躁,竟是耐不下性子與她分說。”
越侯夫人知曉皇后懷孕辛苦,聞得此言,也只得不再勸了。
可是皇后卻仍舊咬牙切齒道:“大姐,我、我忍不得了。我當真忍不得了。”
越侯夫人一驚。
“順、王,棠、落、珉。”皇后一字一句的說道,“皇上他待我的小十二如此無情,這般打定了主意,讓我的小十二淪為棠落瑾的陪襯,一個只能歸順棠落瑾的庸王。大姐,我心中不服,我不服!”
“你這是怎的了?昨日忍得,今日怎麼忍不得了?”越侯夫人忙忙勸道,“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無論如何,且等孩子生出來再說。等孩子確定了是男孩兒,那太子……棠落瑾又為十二皇子打了前鋒,把那些心有鬼胎的皇子全都解決掉,替十二皇子鋪平了前路,到時候再殺他也不遲。你彼時答應的好好的,怎的現下,又突然變了卦?”
皇后有孕,本就比平日更加敏感,突然痛哭道:“大姐,我等不得了,等不得了!皇上那日,不但說了這些,還說要給他提前娶妻。不但娶妻,還要把朱家庶女、寧家一個旁支嫡女,都許給他做妾室!大姐,你這般,讓我如何等?若是真的等了,那棠落瑾,如今都十二歲了啊,他明歲就是十三。而民間裡,十二三歲的男子有了妻子兒女的,還算少麼?十三歲的女孩生子,或許艱難。可是十三歲的男孩兒讓一個及笄的女孩有孕,卻並不艱難。若是到時候,咱們弄死了棠落瑾,是不是也要弄死棠落瑾的兒子呢?大姐,我等不得了,我真的等不得了!”
越侯夫人不意竟還有這麼一些事情,心中登時搖擺不定。
皇后又道:“宮中太醫,還有大姐請來的老大夫,俱都說了我這胎定是男孩兒。還有至善老禿驢,他當年一口咬定在棠落瑾後,我還會再生三個女兒,如今都一一實現。肚子裡也這一個,定也會如他所說,是個男孩兒。如此,大姐,你到底肯不肯幫我?肯不肯,幫一幫你的親外甥?”
越侯夫人終於鬆了口,道:“罷罷罷,你既非要如此,我是你長姐,自然是要幫你。只是,這件事,卻要從長計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環兒,你這一胎,已經八個半月了,待等到九個月的時候……”
皇后亦明白,她若要對棠落瑾出手,並不容易。若是失敗,後果自不必說;若是成功,那麼,旁人真的不會懷疑她麼?若要徹底打消旁人疑慮,那麼,最好是,她自己,也因此吃了虧——譬如早產。
不過,九個月生產,也著實不算是早產了。
皇后摸著自己的肚子,心中終於覺得安定下來。
越侯夫人見皇后如此,心中也鬆了口氣。
罷罷罷,既皇后這般不能安心,那麼,就早早除了棠落瑾也好。如此,也省的父親的家書里,每每都要提及太子如何如何,省的君遲和君榆一心要護著太子。
清寧宮如何,棠落瑾自是不知。
當夜宴請群臣,棠落瑾果真聽了蔣寒漪的話,帶著四個伴讀,一個寧君遲替他擋酒。到了最後,雖然伴讀倒下了兩個,棠落瑾倒是幾乎滴酒未沾。
寧君遲看他便笑:“小七也學會躲酒了。”
棠落瑾一本正經道:“旁人的酒,躲了也就躲了。三舅舅的喜酒,我卻是不會躲的。只是不知,三舅舅何時把另一半給找出來?”
寧君遲瞧著棠落瑾小小年紀,板著臉說那些一本正經的話的模樣,心中失笑,彈了彈少年額頭上的紅痣,道:“為何人人都說這顆痣好,我卻覺得這顆痣有些礙眼?”
棠落瑾:“……”觀音痣不懂麼?就是靠著這顆痣,他才得了更多的寵愛來著!
不過,這些話也不必和寧君遲多說,他轉身就走。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無奇。
棠落瑾既答應了天元帝,自然也就不會多做甚麼。十二皇子便罷了,一個比他小了十二三歲的孩子,他本也沒打算對他做什麼。至於皇后……天元帝為著朝廷大局,以及寧家世代忠良,不肯讓他對皇后動手,棠落瑾知曉寧家忠心,為大棠不但盡忠,而且不知有多少寧家男兒,死在戰場之上。現下天元帝需要寧家,將來他做了皇帝,也是需要寧家的。皇后雖糊塗,可是,寧家卻是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將之家。天元帝捨不得失去,棠落瑾……暫時也捨不得。
如此權衡之下,棠落瑾也只能暫時忍了,打算再想其他法子。即便不能對皇后直接動手,卻也該讓皇后明白,他早已就不是當年任由她磋磨的小小嬰孩了。
落葉滿地,轉眼就到了九月十六。
都說十五的月兒十六圓,這一日的月亮,果真是亮極了。
皇后素來不太喜歡蔣寒漪,可是或許是聽了皇上的話,知曉蔣寒漪明年就要嫁進宮裡來,竟也在太皇太后留蔣寒漪留宿長樂宮時,開口請蔣寒漪去她宮裡用晚膳。
“本宮還請了太子。”皇后笑眯眯地道,“說來,你二人的婚期都快定了,太子還甚麼都不知道。不若今晚,你我都在本宮那裡用膳,也趁勢把這件事說了才好。”
蔣寒漪低頭不語。
太皇太后微微皺眉,“既是皇后相邀,漪兒就去罷。安姑姑,你陪著漪兒去。漪兒怎麼去的,你就怎麼把漪兒給帶回來。”
蔣寒漪這才答應不提。
棠落瑾聽到小太監來報時,眉心微蹙:“石女官呢?今日石女官隨侍孤。”
“回殿下,石女官進而早上出宮,不知怎的,半道上被人潑了油,石女官一時不察,滑倒在地上,崴了腳,今日沒能回宮來。”
棠落瑾眉心皺的更緊。難道皇后這次是要趁著機會,污了他和蔣寒漪的名聲?讓他們做下苟且之事?可是,是要在清寧宮裡做下那等苟且事麼?
棠落瑾面色微黑,還不待他想到甚麼,皇后處又派了小太監過去,說是皇后再請。
母后相邀,棠落瑾不能再推辭,將人打發走後,就著人去請還在宮中的三公主、八公主、九公主、十一公主、十三公主,一併往清寧宮去,賞月用膳。
等他更衣之後,慢悠悠到了清寧宮時,清寧宮裡除了皇后、蔣寒漪,就是一溜的公主了。
蔣寒漪依舊穿了那身石榴裙,腰間綴著珍珠。
皇后臉色微黑,見他來了,還是和氣地道:“小七來了,那咱們,就正式擺膳罷。”
第53章 香消(下)
就皇后心中所想,她原本只打算把太子一人叫來用膳,奈何她每每單獨叫了太子來,太子身邊總會跟著試菜驗毒之人。
她若是黑了臉,不必太子開口,那驗毒的石女官就會一板一眼地道,驗毒本是規矩,除非她被貶斥或是因驗毒而死,否則既身為太子身邊的人,自然要為太子驗毒。
皇后知曉這個女官是棠落瑾看重的,也知曉這個女官的確是有本事的。醫術雖比不得宮中老太醫,但是聞毒驗毒的本事,卻是比那些行醫救人的老太醫要強多了。
也正因此,皇后幾次欲要動手,都只能中途停下,今日找好了時機,令那女官回不了宮,又特特叫來了蔣寒漪——人人都說太子待蔣家小姐極好,顯見是把蔣家小姐放在心上的。那麼,太子既把蔣家小姐放在心上了,在蔣家小姐面前,總該不會像之前那般,行驗毒試菜之舉了吧?
可惜皇后還是棋差一招,她單單以為棠落瑾是有些喜歡蔣寒漪的,就先叫了蔣寒漪,再把太子叫來。孰料棠落瑾卻是誤會了她,以為她是想要動手令他喝醉或是吃錯東西,令蔣寒漪名譽受損,無論將來是嫁還是不嫁,都使他和蔣家關係僵硬,因此就叫了一溜的公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