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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侯夫人並不知道皇后心裡的那些想法,聞言只得嘆道:“這卻是因著那孩子太過聰慧。聰慧之人多敏感,你前頭忽略了他七年,現下猛地回頭,要對他好了。若是換個尋常孩子,一心只盼著父母疼愛,怕也就會感激涕零,對你推心置腹。可是若換了聰明孩子,他只會覺得事有蹊蹺,若不能明白其中緣故,自不肯與你親近。”
“不過,他若真的不願跟你親近,你也莫要著急。天長日久,你日日對他好,說不得也就能讓他知曉母親的好處。若是真的不能……好歹你做得這些,皇上和太皇太后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你也不必覺得做了無用功。”越侯夫人說罷,忽又小聲道,“還有一件事,你姐夫回京述職了,我讓他帶了嶺南那裡最好的大夫。你過幾日,與太皇太后說一聲,就說是我心急,找來給你看身子何時適合有孕的,讓他進來給你瞧瞧。”
皇后訝然:“大姐這是作甚?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不都在宮裡?他們又不糊塗,會與我好好調理身子的。”
越侯夫人嘆氣道:“環兒啊環兒,你細細想想,你現下的脾氣,是不是比你在閨中時要急躁了許多?很多事情,原本可以三思而行,你卻急不可躁,根本來不及三思。我總覺得,你似乎被……”越侯夫人又搖頭道,“就算沒有事,也要讓老大夫給你開些平心靜氣的方子才好。”
皇后怔了怔,驀地抓住越侯夫人的手,道:“大姐,你是說,你是說我被……”
越侯夫人道:“現下也只是猜測,左右也這麼久了,咱們做事,也莫要得罪了太皇太后。你挑個太皇太后高興的時候,再好生求求她。咱們是寧家的姑奶奶,又是為著皇嗣一事,太皇太后會應下這件事情的。”
宮中諸事暫時不提,棠落瑾被寧君遲背著出了宮,在街上走了一遭,買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後,眼睛看到寧君遲脖子上出了汗,這才哼了哼,面無表情開口長吟道:“吁——”
好巧不巧的,他們身後,正有一輛驢車的車夫,亦高聲叫了一聲“吁——”,將他的驢給叫停了。
換了小廝衣服,跟在棠落瑾不遠處的小徑腳步登時踉蹌了一下。
他沒有聽錯吧?他們家太子殿下,正在用喚馬兒停下莫走的那個字眼兒,在喚信國公呢!
小徑左右一看,見周圍跟著的隨從,俱都一臉崩潰。
唯獨信國公身邊的兩個年長的隨從,一臉“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會這麼叫信國公停下但是信國公也絕對絕對不會生氣大家都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的表情。
小徑:“……”好像發現了甚麼不得了的事情。
棠落瑾這麼一叫,寧君遲腳步一頓,伸出大手,就在棠落瑾臀上啪了一下,隨後才將人放在地上。
“淘氣。”寧君遲又伸出手,戳了戳棠落瑾額頭上的一點觀音痣,道:“其實何必換衣裳?你帶著這樣一點觀音痣,怕是長安城裡隨便一個人,瞧著你的年紀,再看那一點痣,都能知曉你的身份。”
棠落瑾:“……”好像似乎仿佛的確是這樣……怪不得他從前去了哪裡,哪裡都安安靜靜,一丁點欺男霸女、缺斤少兩的事情都沒瞧見過。
“這也不難。”棠落瑾黑著臉想了一會,道,“小徑去令人買了胭脂,在買些點心,給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兒,點一點紅痣,發一塊點心。等過了今天,怕是滿街都是點了紅痣的小孩兒了。”
然後他這一點紅痣就不那麼明顯了。
小徑原以為太子殿下會讓他找塊抹額或帽子戴著,結果聽得這個主意,心裡慶幸好險沒把自己的主意說出口,應諾後,就轉身叫了兩個侍衛去做這些事情。
東宮本就有自己的兵,棠落瑾出門,帶的就是自己的兵。
兩個侍衛抱拳應是,然後離開。
棠落瑾任由牽著寧君遲的手,然後“指揮”寧君遲:“去翠香樓,小爺在那裡定了包間!”
還是包年的!
因他身份特殊,跟翠香樓講價講價再講價,最後一百兩銀子包了那包間一整年。
包年期間,除了打掃的奴僕,誰都不許用他的包間。
特別划算!
寧君遲:“……翠香樓?哪個翠香樓?”
當然就是那個長安城最大的青樓了!
棠落瑾繃著小臉,將寧君遲的手一甩:“我倒忘了,舅舅是官。我朝固定,大棠官員不得出入青樓。舅舅還是請回罷。等小爺忙完了,就回來找舅舅。”
寧君遲險些被氣笑。
他半彎了身子,伸出手指點了點棠落瑾的紅痣:“這位小爺都不怕被參,舅舅怕甚?走罷,也讓舅舅去瞧瞧,小爺去了青樓,都要‘忙’些甚麼事情。”
棠落瑾:“……”真真是厚臉皮無藥可醫。
於是只得帶著寧君遲去了翠香樓“辦事兒”。
翠香樓里的確有棠落瑾包年的包間,因翠香樓知其身份,包間甚是乾淨明亮,伺候的人也是真的規規矩矩的人。
到了包間裡,已經有人提前到了。
寧君遲一見那人,就微微眯眼。
“石圓?”
等候那人正是石圓,澤蘭的兄弟。
石圓抱拳道:“信國公好記性,正是學生。”然後又對棠落瑾抱拳,“殿下,您讓屬下找得人,已經都找齊了,一共是二十四人。其中四歲男童、女童,九歲男童、九歲女童,各四個。一半是長安城裡的窮苦百姓,一半就出自這翠香樓。另外還找了四個十二歲的少年乞丐,四名七十歲的小腳婦人。他們俱都同意了殿下讓屬下說的事情。”
棠落瑾微微頷首:“告訴那些普通百姓,到時候若非不得已,不會傳他們進殿,如若真的不得已,需要他們當眾斷骨纏足,也會擋了屏風,不會令他們名聲受損的。”
石圓道:“殿下放心,這些屬下都說了。那些願意送孩子來的,也是家裡實在窮的除了賣兒賣女,再也過不下去的。您要不幫他們,他們的孩子怕是早兩日就淪為賤籍了。”
棠落瑾沉默片刻,揮了揮手,不再提這件事情。
寧君遲見狀,知曉棠落瑾來這裡要“辦”的事情就是這個,且已經辦完,正要張口讓棠落瑾跟他回去,就見小小的七歲孩童,頗有氣勢地開了口。
“去把清歡清荷喚來,伺候小爺。再把你們這閒著的清倌兒都喚來,”爾後一指身側的寧君遲,“伺候他!”
寧君遲:“……”
明明瞧著這小傢伙板著臉,很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人也該是正經古板,怎麼說出來的話,就讓他那麼想要揍人呢?
還有,清歡清荷是誰?
拖出去打死!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之包間:
老鴇兒:哎呦,太子爺,咱們這的包間兒啊,包一天一兩銀子,包一個月二十兩銀子,包一年二百兩銀子,包一輩子才兩千兩!特別划算,尤其划算,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小寧子(拔劍):看劍!
小棠棠(擺手):不買,走!
小寧子(收劍):乖。
小棠棠:小爺已經定了一年包的了,先試用試用,要是好,就自己開一家,努力賺別人的錢,不讓別人賺小爺的錢!到時候舅舅也來,免費送一月!
小寧子:……說!好!的!一!輩!子!呢!
第34章 求親
翠香樓自是知曉棠落瑾身份的。
身後帶著二三十個侍衛,年齡七八歲,眉心一點觀音痣,面容嚴肅,不喜露笑……
這麼多的特徵看下來,誰還猜不到太子殿下的身份?
只是太子殿下不說,他們為著討好太子,自然也就不說。
此刻聽得太子殿下吩咐,自是乖乖去做不提。
徒留下寧君遲牙根痒痒的看棠落瑾。
“小爺常來?”
“自然。”棠落瑾依舊面無表情,可是心情卻很好,“清歡清荷都好好看,清歡的琴,清荷的舞,更是一絕。不過……”
棠落瑾不知想到了甚麼,看了寧君遲一眼,忽而又道,“不過,我已經把他們都包下來。舅舅若喜歡,可以尋旁的清倌兒,她們也都不錯。”
寧君遲:“……包下來?你怎的不將她們贖出來?”
寧君遲本是故意挑刺,棠落瑾卻認真答道:“我將他們包下來,他們便不必再被旁人折辱,還能常常出門。可是我若將他們贖出來,只怕才是將他們關緊了金絲籠,再也不得出了。”
寧君遲沉默下來。他原先只當棠落瑾來花樓是小孩子心性,旁人越不想讓他做什麼,他就越要來做什麼。現下聽棠落瑾這樣回答,才知曉棠落瑾著實是心中有數之人,對喜歡的清倌兒,也是有所打算。
不過等棠落瑾喜歡的清歡、清荷來了,寧君遲就不這麼想了。
清荷著一身粉白色群裳,人如其名,如水中芙蓉,清新怡人。
可是清歡……卻並非女子,而是男子。
還是一個和棠落瑾一樣面無表情喜歡繃著臉的青年。
寧君遲:“……”
棠落瑾見他們來了,就令人搬了躺椅,躺椅上墊了柔軟的被褥,棠落瑾躺了進去,又蓋了一層薄被,才開口道:“開始罷。”
清荷、清歡行禮應是。
清歡盤膝坐下,開始撫琴,清荷則在寬敞的包間裡,隨意起舞。
琴聲淡雅如風,仿佛無一絲欲望,只是想到哪裡,就彈到哪裡;起舞之人亦無一絲勾人的誘惑,仿佛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有人再賞舞,而只是在為自己而舞。
寧君遲不意在花樓之中,也能遇到如此的二人,正要說些甚麼,轉過頭去,就見小小的棠落瑾,躺在柔軟的躺椅里,已經睡著了。
寧君遲正要笑,在看到棠落瑾安靜的面容和翹起的唇角時,微微一怔——
小徑瞧見寧君遲看到了,小聲道:“信國公也瞧見了?咱們太子爺,也就是聽著清歡公子的琴聲,看著清荷姑娘的舞,才能睡得這般好,連睡著了都能快活的笑起來。”要知道,平日裡在宮裡,太子殿下睡著也是繃著臉的,旁人稍微一動,太子殿下就能立刻睜開眼睛,仿佛從未睡得很沉一般。
“就為著這裡能讓太子爺睡得好,聖上才頂著朝里那些御史的奏摺,愣是裝作不聞不問,讓太子爺有個能高興的地方。”
後面這話,小徑當然只敢在心裡說。
要是讓旁人知道,這世上讓太子殿下待得最舒服的地方是書房,那世人要如何去想太子殿下?
寧君遲不意棠落瑾這般喜歡往花樓跑的緣故竟是這個,愣了好一會,才發現老鴇兒正帶了其他的清倌兒來讓他挑選。
寧君遲微微煩躁的擺了擺手。
老鴇兒苦著臉走了,過了一會,又帶了兩個人清瘦纖細的男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