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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問二皇子溫文爾雅,禮賢下士,最愛惜讀書人。想來蔣山長亦是如此,愛惜尊重讀書人,為此願意將藏書和孤本供給大部分的學子觀看傳承,不知可是如此?”
……
棠落瑾特意挑了個好時候,蔣家只有蔣山長一個成年男人在,他卻帶來了十幾個嘴皮子極其厲害的學子,如此一來,蔣山長雖是有些道理,可是一嘴難敵眾口,末了竟只得同意下來,每年挑選三本孤本和十本藏書,將其抄寫本送往江南借書館。當然,如果是書法孤本,則要將孤本本身送往借書館展覽七日,方得取回。
作為今年的第一年,江南書院要拿出十本孤本和二十本藏書,送往江南借書館。
蔣山長跟一眾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人,吵得口乾舌燥,才得了這麼一個結果。
他原本以為,妥協至此,那些學子該萬分感激他,江南書院的名聲也會更進一步才對,可惜不等他喝口水,歇上一歇,就被那個房間裡年紀最小的人給氣得險些暈厥過去。
“既蔣山長肯如此支持我江南借書館,”棠落瑾板著小臉,端坐太師椅,道,“那東宮每年,亦會挑出五本孤本和十五本珍稀藏書,抄寫之後,送到江南借書館,供眾多學子品鑑。並且回長安之後,孤會上書父皇,請父皇每隔三年,也從皇宮藏書之中,挑選書籍,抄寫後送來江南。諸位以為如何?”
那十幾個年輕學子,當下大喜。他們原本就感激棠落瑾出手闊綽,建江南借書館一事,現下聽得這位太子不但自己送出了比蔣山長更多的孤本藏書,還會請皇帝出面,如此好事,眾人豈會不喜?
“太子仁厚,我等感激涕零。”眾人皆躬身長拜,“願太子千歲千千歲!”
棠落瑾:“……嗯。”面無表情臉。
蔣山長:“……”那江南書院呢?蔣家呢?難道就只能任由棠落瑾踩著往上爬麼?
棠落瑾的確是打算踩著江南書院往上爬的。
沒辦法,江南書院是二皇子的母族,而二皇子覬覦皇儲之位久已,如此對棠落瑾來說,二皇子是他的仇人,那麼江南書院,自然也是了。
於是一來到江南,他才會在安撫江南學子,徹查科舉舞弊一案之餘,把江南借書館建了起來,一來是為著自己的名望增加籌碼,二來麼,就是減少江南書院對江南學子的影響,讓二皇子的奪儲力量變小。
棠落瑾所做的事情,饒是蔣山長猜到了,卻也只能任由棠落瑾去做。
而寧君遲瞧著棠落瑾做事情有模有樣,欣慰之餘,只有更加支持的。
就連籌建艱難借書館的銀子,都是他率先出面,捐了一大筆,這才發動著江南其他富戶慢慢捐了銀子,將江南借書館開始一點一點建起來的。
“走罷。”見事情已然談完,棠落瑾也如願把二皇子的外祖父氣得心肝脾肺腎五臟俱疼,寧君遲站起身來,朝著棠落瑾伸出手,“該走了。”
棠落瑾很自然的牽住了寧君遲的手,二人一道離開。
等二人和那些學子都離開了,蔣山長和他的兩個匆匆趕來的孫子站在門口,看著眾人背影。
蔣山長的小孫子向來男女不忌,剛瞧見太子容貌時,他就心神蕩漾了一番——太子年紀雖小,雖不愛笑,臉上冰塊似的沒甚表情,可是,太子表現的再冷淡,也架不住那一張臉長得好啊!君不聞,這等冷麵美人兒,在不少人看來,才是心頭所好呢。
“可惜了。”蔣山長的小孫子不小心“嘖嘖”了兩聲。
蔣山長刷的瞪了他一眼:“可惜甚麼?”
蔣山長的小孫子絲毫不敢回話,說他方才說的“可惜”,是可惜棠落瑾身份太過貴重,莫說尋常人了,就是他,都是有賊心沒賊膽,只能看著人家背影過過癮,在棠落瑾面對著面看他時,他連看棠落瑾一眼都不敢。
蔣山長見小孫子不說話,這才轉過臉,目光落在那兩人牽著的手上,皺了皺眉,片刻後又舒展開來——他應當是想多了。
這些日子看這二人行止之間,俱都光明磊落,太子自不必提,年紀並不大,雙目清澈,一看就是還不識得男女或男男情意,而信國公雖二十幾歲仍未成婚,但長安城中早早傳出了信國公一生只求一人的話,可見信國公心誠,不好男女之色,只求心意相通之人。信國公雖關懷太子,但二人本就是舅甥,舅舅關心外甥,尤其是身為太子的外甥,又有何不對?
蔣山長眯著眼看了一會,也只能在心底道一聲“可惜”。
天元十九年七月,皇后寧氏懷胎六個半月,棠落瑾在江南的活兒,該做的也都做完了。
寧君遲有心邀請棠落瑾再往難免走上一走,好好遊玩一番,卻被棠落瑾拒絕,只道路上可以走得慢一些,沿途好生遊玩,再往南去……那就罷了。
寧君遲不疑有他,自是答應不提。
七月中旬,在江南學子的揮淚中,棠落瑾離開江南,往長安城趕去。
與此同時,長安城沈家。
沈家二姑娘是馨妃胞妹,是沈夫人老蚌生珠生出來的嬌嬌女,如今年方二九,不日就要出嫁了。
沈二姑娘原本性子活潑,後來經歷了蔣家一事,才慢慢沉穩下來。
只是沈二姑娘沉穩了,沈夫人卻又捨不得了,連連趕著沈二姑娘去陪兩個小侄兒玩。
兩個小娃娃是雙胞胎,三四歲年紀,此時正在院子裡被母親、辱母和丫鬟圍著,光著身子在木盆里玩水。
沈二姑娘帶著香爐踏進院子裡,就愣住了。
兩個小娃還不知道甚麼男女之別,瞧見姑姑來了,當即從木盆里站了起來,大聲招呼:“姑姑!姑姑也來玩水!”
眾人當即就笑了出來。
沈二姑娘抿著唇朝兩個小娃走了過來,兩個小娃都張著胳膊讓她抱,小點的那個還一屁股把另一個給撞歪了,大聲驕傲地道:“姑姑抱!”
沈二姑娘心裡笑開了花,正欲說些甚麼,就瞧見那個被撞歪的小娃光溜溜的腿上,正好也有一塊胎記。
梅花形的胎記。
第48章 認賊做母
梅花形的胎記。
沈二姑娘瞧著小娃腿上的胎記,就呆愣住了。
兩個小娃的母親沈家四少奶奶瞧了,以為小姑子是心下好奇,笑著把另一個小娃也給轉了身,指著那小娃屁股上的“梅花”道:“這兩個孩子,都隨了沈家男人,身上可都有梅花胎記呢。說不得,二妹妹將來嫁了人,將來生得孩子身上,也會有這梅花胎記。”
沈二姑娘怔住:“這是沈家遺傳?”
沈家四少奶奶不意沈二姑娘不知此事,心中詫異了一瞬,想到沈二姑娘和幾個哥哥年紀相差很大,大約並不知曉這件事情,才笑道:“是啊。沈家兒郎里,十個里有七個,身上會有這梅花胎記。沈家姑娘生出的孩子裡,十個里也有那麼兩三個,身上會帶有梅花胎記。只是這胎記一般都不長在臉上,外人便也就不知了。二妹妹出生時,你的幾個哥哥都長大了,是以二妹妹才不曾見過這個。”
沈二姑娘直接呆愣住了。
沈家兒郎?沈家姑娘生出的孩子?
她剎那間想到那日看到的太子腰上的梅花胎記,再想到五公主和太子同年同月同日生在清寧宮離,替她姐姐馨妃接生的人,還是皇后的家生奴婢。沈二姑娘只覺喉嚨乾澀,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二姑娘不是說,要去給兩位小公子,去夫人那裡討些好東西來麼?”香爐原本就沉穩,在宮中歷練多年,雖然心中和沈二姑娘所想的一樣,但面上卻不露聲色,只伸手拖住了沈二姑娘的手臂,悄悄在上面捏了一下,“奴婢瞧著夫人今日正在曬東西呢,咱們現下不過去,去得晚了,可就給兩位小公子討不到好東西了!”
沈二姑娘回過神來,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些微的疼痛,讓她震驚下來,笑道:“香爐姑姑說的是,你們兩個啊,”她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兩個小娃兒的腦袋,道,“就等著姑姑給你們帶好東西來罷。”
沈四少奶奶想要推脫,卻被沈二姑娘笑說了幾句,就不再說甚麼了,只親自把沈二姑娘送到了門口。
沈二姑娘和香爐走得遠了,心中的想法越來越明顯,不禁心生俱意,腳下趔趄一下,險些摔倒。
香爐和另一個丫鬟忙忙攙扶她起來。
沈二姑娘將那個丫鬟揮退了下去,卻拉著香爐的手,道:“姑姑,是真的麼?難道真的是我想的那般麼?皇后表姐……她,她真的做出了那等欺君之罪?太子身上,真的有咱們沈家的血脈?真的,是姐姐的親生兒子?”
香爐忙忙四下一瞧,見周遭並無人看向這邊,這才扶著沈二姑娘往湖中亭走去,小聲說:“奴婢原本就覺得當初皇后用了計。畢竟,天元七年,娘娘為著咱們沈家和寧家的情誼,為著她和皇后的‘姐妹情深’,懷著身孕,自請陪伴皇后,為的就是想讓皇后寬心,想告訴皇后,無論如何,她們都有出來的一日。可是皇后那時雖然感激,但是卻以清寧宮已經猶如冷宮無需那般多的奴僕為由,驅散了她和娘娘身邊的大部分奴僕。皇后身邊彼時尚且有一個於姑姑和四個一等宮女,咱們娘娘實誠,奴婢久勸不聽,身邊最後只剩下了奴婢和紫煙兩個。而,”
香爐語氣一頓,道:“而三月二十六日那天夜裡,娘娘八個月身孕,驟然生產,皇后七月生產,均是早產。奴婢先前不明其意,後來再想想,顯見是皇后那時就起了換子之心。只是娘娘身邊只奴婢和紫煙兩人,紫煙去請太醫,奴婢守著娘娘卻被替娘娘接生的於姑姑指揮得團團轉。也怪奴婢糊塗,那時候一心焦急,竟沒有看出其中關竅。”
而之後的事情,沈二姑娘不必香爐說,心中就明白了。
後來,皇后和馨妃同一夜生產。雖有人懷疑這是換子之計,但是沒奈何,七皇子的形容之間,根本不像馨妃,反而和皇后有幾分相似。而五公主則是女似父,和天元帝眉眼間相像,只臉盤和皇后、馨妃俱是一樣。
如此一來,就算有些人猜到了皇后的計策,也誤以為皇后雖有用計,但是好巧不巧的,當真生了個兒子,而馨妃也確確實實生了個女兒,如此馨妃才沒能在那個晚上就“產後大出血而崩”,而是順順利利地活了下來。
正因如此,饒是皇后後來幾番為難太子,眾人也只認為這是因太子三歲回宮那日,六、七公主雙雙仙逝的緣故,皇后因此遷怒太子,才會有時候對太子不夠好。
至於皇后對五公主的好……單單看五公主對馨妃和沈家的態度,還有“義正言辭”拒婚沈家時的模樣,外人無不以為這是沈家和寧家鬧翻,皇后和馨妃鬧翻,皇后對著五公主的好,也只是為了拉攏誘哄五公主對付馨妃和沈家而已。
即便是沈家,也從未想過,皇后如此區別對待二人,竟會是其他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