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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閉目道:“皇后啊皇后,你只道你過得苦,卻不知,世人皆苦;你只道人人都會犯錯,卻不知有些錯誤,要麼就不能犯,要麼一旦錯了,就只能永遠這般錯下去。
若非你放不下五公主,五公主如今,在馨貴妃膝下,馨貴妃溫順安和,五公主如何會不快活?沈家大公子,人品端正,如何配不得她?五公主一生,皆是被你所害。如今她被禁在庵堂,你又用了那些她此時原本不該再得到的東西去撩撥她,皇后,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皇后已然淚流滿面,怔怔的癱軟在地。
看著分外可憐可悲。
太皇太后又連咳了數聲,擺手道:“哀家早說了,你可憐,這世上比你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不必在哀家面前做出這幅樣子。你回宮去,接著生病罷。”
安姑姑聞言,立時把那封五公主的遺書從皇后手中硬抽了出來,把遺書放好,然後就要伸手扶起皇后往外走。
皇后卻痴痴道:“皇祖母,我、我能否去送一送五公主?還有那信,五公主最後留下的那封信,能否給我,做個念想?”
太皇太后哼道:“給你?皇后還是繼續病著罷。送五公主最後一程的人,自該是她的生母馨貴妃,拿了她最後一封信做念想的人,也該是馨貴妃。至於皇后你,雖是嫡母,卻是直接害死她的罪魁禍首,把她的東西給你?你當哀家要赴黃泉了,腦袋就糊塗了麼?”
皇后終是被人半扶半拖著帶走了。
她再怎麼痛苦不甘,太皇太后仍舊不為所動。
庵堂里的五公主去世的消息,並沒有讓後宮前朝的人難過。畢竟,五公主已進了庵堂,就是方外之人,除了馨貴妃帶著九公主出宮去送了五公主最後一程,太子代表皇帝和諸位兄弟姐妹去了一次,旁人,就再也不曾提及這位突然死在庵堂的剃度了的五公主。
旁人不說,容妃和玥充媛自然也不會開口對著還是娃娃的十二皇子說。
只是這二人不說,棠落瑾每隔三日就來瞧一次十二皇子的時候,看著十二皇子在榻上來回爬著,只拿屁股朝向他時,卻是突然開口。
“說起來,五皇妹去了庵堂後,常常惦記宮裡的兄弟姐妹,臨死之前,還把自己生前做過的香囊,都放在了榻上,遺書里說,想把這些香囊送給兄弟姐妹們。”棠落瑾淡淡道,“怎不見十二皇弟的香囊?”
十二皇子原本還不肯轉頭,這時候卻是轉了頭,怔怔的看向棠落瑾。
玥充媛道:“五公主在太子生辰那日赴死……這也忒晦氣了。皇上雖下了令,對外把五公主的死期往後推上三日。可她終究是對太子不敬,這樣的罪人,她的東西,如何能給珉兒戴?珉兒還未出生時,皇上就封了他做順王,可那庵堂里的五公主,又算甚麼?她的東西,早早就被我讓奴才剪碎了扔了去了!才不能讓那東西污了珉兒的眼!”
容妃推她一下,玥充媛才不再開口。
棠落瑾看了看已然不可置信的呆住的十二皇子,目光微閃,權當自己甚麼都沒聽見,告辭了。
第60章 溘逝
棠落瑾只能猜出,這個小小的還不會說話的十二皇子,身份有異。
如果是重生,那麼也就能解釋十二皇子一開始就排斥他的舉動;但是,如果十二皇子生活的時代,不是棠落瑾從前生活的時代,而是這個大棠延續之後的時代,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後,不喜歡他,也可以解釋的通了。
更何況還有穿書一說——雖然棠落瑾不願意去想,自己可能只是穿越到了旁人讀的一本書里,而這其中一個旁人,則穿成了或許會和他敵對的十二皇子,但事實上是,這件事的確有發生的可能。他雖不喜,但不能不去想。
不過……
想到十二皇子年紀尚小,棠落瑾暫時並不是太擔心。
只是,如果有人想對還尚且在襁褓中的十二皇子動手,棠落瑾想,他大約是不會幫著十二皇子的。
五公主的死,就像她的出生那般,沒有讓宮裡宮外興起太多漣漪。
而能光明正大為五公主的死而悲傷的人,也就只有馨貴妃了。
五公主死了,馨貴妃是她的“母妃”,又疼了她多年,即便失望,卻也感慨五公主的早逝——尤其是拿著五公主的遺書,馨貴妃哭的自然更多了。
九公主因“胞姐”去世,此刻也只得換了素色衣裳,被拘在長信宮裡,不能往外頭去。
這一日眼瞧著馨貴妃又開始哭了,九公主既有些不耐,又有些無奈——她也不曾想到,那個素來只拿鼻孔瞧她的五皇姐,末了末了,臨死前的遺書里,竟特特提了她,想讓她一世安好。可是即便如此,她從未和五公主一道生活過,五公主也從未給過她好臉色,九公主雖然也為五公主的死紅了眼眶,可也只有如此了。
“母妃又哭了?”九公主穿了一身青色衣裙,探著腦袋,往裡頭瞧了一眼,又把腦袋縮了回來。
香爐如今已經跟著沈婷出嫁了,只留下紫煙帶著其他宮女跟隨馨貴妃。
紫煙道:“奴婢也覺得奇怪,娘娘這幾日哭得,可是越發多了。公主要不要去勸勸?”
九公主忙忙擺手:“算了算了,我去了,母妃定要拉著我一起哭得。我若哭不出來,那、那母妃會哭得更厲害的。為了母妃少哭一些,我還是別進去了。你說對麼,紫煙姑姑?”
紫煙“噗嗤”一笑,拉著九公主道:“公主不喜歡哭,就不要進去啦!公主才小小年紀,哪裡能每日都哭呢?把眼睛哭壞了,可就不好看了。”
九公主眼珠子轉了轉,果斷點頭道:“還是紫煙姑姑說得有理。說起來……五皇姐都走了一個月了,小九也在長信宮裡憋了一個月了。人間四月芳菲盡,眼看著這四月都要過去了,小九還沒出宮去瞧過那山上的桃花杏花,紫煙姑姑,你說小九今日要出宮,該找甚麼理由好?該用甚麼理由,母妃才能答應小九?”
紫煙聞言,登時哭笑不得。
“又淘氣。”外頭這般動靜,顯見是把馨貴妃給吵著了,她穿了一身深色衣裙,娉婷走了出來,只一張俏臉,瘦的下巴尖都出來了。
九公主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拉著馨貴妃的衣袖搖啊搖的,良久吞吞吐吐地道:“小九聽說,太子哥哥今日要出宮玩呢,小九也想跟著去。母妃母妃,小九能跟著太子哥哥一起出去麼?”
九公主睜著大大的杏眼,期冀地看向馨貴妃。
馨貴妃微微一怔,憐惜的摸了摸九公主的腦袋,卻沒有開口同意。
若是今日沒有意外,應當如婷兒所說,是他在腰上刺青的日子吧?
一針一針,刺在他的身上,卻也刺在了她的心頭。
想到這裡,馨貴妃豈能不哭呢?
九公主不知馨貴妃為何又哭了,見狀咬唇,大聲道:“那、那我不去尋太子哥哥了!那我以後都不許尋太子哥哥了!”
九公主說罷,眼睛就紅了起來,“蹬蹬蹬”的就捂著臉,跑遠了。
她知道她是皇室公主,享受著旁人享受不到的尊貴,同樣也該忍受一些她的身份該忍受的事情。可是,她以為她才將將十歲,或許還能做一些她能稍稍任性的事情,還能偶爾和她最喜歡的太子哥哥玩,可是,沈家和寧家已然決裂,沒有合適的機會,她和太子哥哥,也只能是最最普通和最最不能親近的兄妹而已。
五公主死的時候,九公主不曾哭。可是現下,她卻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馨貴妃遠遠綴在九公主後面,瞧見九公主坐在涼亭里哭,就站住不動了。
紫煙是看著九公主長大了,此刻心疼的不得了,忙勸到:“娘娘何必如此拘著公主?不管咱們和皇后如何,太子和公主總算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親兄妹親近,原本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公主年紀又不大,娘娘何必這般攔著公主?讓公主這般傷心?”
馨貴妃喃喃道:“怎麼能不攔著她呢?旁的時候,她真的想跟,便也隨她去了。可是今天,今天這般重要,我幫不得他,又如何能拖他的後腿?……還有小九,小九十歲了,在這宮裡,哪裡還能算是孩子呢?她,該長大了。”
長信宮的事情,棠落瑾自是不知。
他今日老老實實在宮裡讀了半日的書,用過午膳後,先把神不守舍的寧君榆支開,再用善堂和千叟宴的事情把其餘幾個伴讀支開,然後才帶著小徑、長渠,還有連翹出宮了。
自從沈家和他聯繫上,棠落瑾便陸陸續續把沈家的當家人和幾個男人都見了一遍。他們身上的梅花胎記,方便見得,他也瞧見了。
棠落瑾從前只道自己和沈家並沒有太明顯的聯繫,便也只打算和沈家做“君子之交”,需要的時候,再幫忙聯繫便好。卻不想,他和沈家,竟還通過一個小小的胎記聯繫上了。
且這個胎記,還被寧君遲瞧見過。
寧君遲雖沒有他過目不忘的記性,但腦子也很是好使。尤其寧君遲一直都很關心他,他後腰上的胎記,棠落瑾覺得,寧君遲怕是記得比他自己還要清楚。
現下寧君遲不曾聽說過沈家男人的胎記便也罷了,若有一日,寧君遲聽說了沈家男人的胎記,如何會懷疑不到他的身上?
況且,這樣顯而易見的證據,哪怕是寧君遲知曉了但不開口,棠落瑾也絕不能落人口實。——穿越十三年,做了十年的太子,權利於他,已然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棠落瑾不想也不能失去太子的身份。
如此,刺青一事,勢在必行。
沈家雖看重這件事情,可是越是重要的事情,他們越該表現的雲淡風輕才是,又有棠落瑾的吩咐,最後帶著刺青師傅去見棠落瑾的,只有一個已經做了清歡“追求者”的沈家大公子沈賢而已。
棠落瑾到了清歡這裡的時候,沈賢比他早一步先到。
二人見面後,並未多言,棠落瑾換了衣裳,戴了額帶,就和沈賢離開了倌倌館,去了另一處幽靜之所。
因都是男子,棠落瑾便將上衣脫了下來,趴在榻上。
沈賢親自動手,把帘子放下來,恰好使帘子掛在了棠落瑾的脖子處。如此刺青師傅來了,也瞧不見棠落瑾的臉。
沈家安排的如此周到,棠落瑾自是滿意。
“有勞表哥。”棠落瑾淡淡開口,瞧見沈賢一臉緊張的模樣,安撫道,“刺青一事,我聽旁人說過,雖有些疼,但也不至於太疼。我且能忍得。”
沈賢比棠落瑾大四歲,聞言卻苦著臉道:“有些疼還不夠疼麼?自從家裡知道了您要受這番苦楚,祖母都不知道暗地裡哭了多少回了。祖母素來堅韌,都會為此事哭,宮裡的……想來也少不得要多哭上幾次了。”
棠落瑾微微垂目,並未多言。
沈賢卻是再次提醒道:“殿下當真想清楚了?若是您現下反悔,也是來得及的。左右沈家男兒的梅花胎記,要麼長大腿上,要麼長臀上,長得大多都不是地方,咱們早就想弄個刺青甚麼的遮掩遮掩了。您若是願意,讓咱們來做刺青,那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