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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卷、煙塵亦神色悲戚。可是她們二人是皇后放在小公主身邊的人,小公主沒了,無論是不是因著她們的過錯,她們二人這次都凶多吉少,甚至連為自己求情都不敢。只能跪在角落裡,默默流淚。
皇后根本不理三人,等哭了好一會,才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道:“棠落瑾回來了?”
流盼見皇后肯說話了,忙道:“是。七殿下正去了紫宸殿,面前皇上。這會子、這會子怕是……”怕是已經得到了兩位小公主仙逝的消息,往這邊趕來了。
“那個賤種!”皇后驀地大聲道,“是他!是他搶了本宮五公主的榮華富貴,是他害得本宮的五公主只能避居庵堂,剃度修行,青燈古佛!是他剛剛一回來,本宮的六公主、七公主,就全都沒了氣息!是他剋死了本宮的女兒!”
流盼忙忙拽住皇后的衣襟,道:“娘娘萬萬莫要喊。就算是七殿下害得,那、那您現下,也莫要喊出來這些才好。”
皇后死了兩個女兒,原本因接連生女以及三十五歲後才能得子的事情,而變得慌亂的神智,竟也恢復了幾分,聽到流盼這樣說,聲音果然變小,良久道:“定是那個賤種的錯!定是那個賤種的錯!本宮必不饒他!”
流盼此刻分外想念於姑姑。雖然於姑姑從前總是壓她們一頭,可是也只有於姑姑年歲大些,能勸得住皇后,現下她也好,霧卷、煙塵也好,根本勸不動皇后。
流盼沒想到的是,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
皇后放在馨妃身邊的小宮女,忽然傳了消息來,說馨妃似是有孕。
流盼本不欲將這個消息說與皇后聽,免得皇后心中越發怨怒,可惜皇后恨棠落瑾,自然也就恨生下棠落瑾的馨妃,一見傳話人的形容,就喚了人進來。
小宮女原本是進不得清寧宮正殿的,可是這次也不知是怎的,與她常常通消息的那個太監,竟直接將她引領到了皇后正殿,讓許多人都看到了她的容貌。
小宮女身子瑟縮著,知曉這次是決計回不了馨妃宮裡了,見皇后問話,就把自己知道的統統說了出來。
“馨妃三年前生五公主時,因是早產,傷了身子。原本將養一番就好。可是馨妃身子還沒有養好,五公主就因八字的事情,被太皇太后送去庵堂修行。馨妃思女情切,也不願在侍奉皇上,身子更是傷的厲害。”
小宮女是馨妃屋子裡的二等宮女,跟了馨妃四五年了,知曉的事情自然多,“後來馨妃母親來了宮裡好幾趟,馨妃才漸漸想開,調養了半年身子,月事漸漸正常,這才開始侍駕。”
“那你說馨妃似是有孕?”
“馨妃這個月並沒有換洗。”小宮女低著頭道,“不僅沒有換洗,還開始嗜睡,口味改變,和三年前懷五公主時的情形一樣。是以奴婢才好懷疑……”
“賤人!”皇后突然暴怒,“他回來了!馨妃再孕!兩個孩子,兩個人,可不是正巧剋死了本宮的兩個公主!賤人!本宮現在殺不了他,還處置不了馨妃麼?”
流盼跪下道:“娘娘莫要再生氣了。您這會子先休息一下,待會皇上來了,您就要哭啊,定要哭的皇上心軟才好。”然後又小聲道,“還有七殿下也要回來了,您再惱他,也不該在皇上面前露了端倪啊。”
皇后抱著兩個女兒,雙目猩紅:“是他們,定是他們剋死了本宮的女兒!本宮此生,誓不放過他們!”
小宮女根本不知道皇后說的那個“他”是誰,聽得此話,頓覺驚濤駭浪,一時間竟不知自己這次是否能活著走出去,身子抖動的越發厲害。
皇后發下那個誓言後,卻是將兩個女兒慈愛地放下,然後親自扶起小宮女道:“你是個好的。告訴本宮叫什麼名兒,以後,就跟著本宮罷。”
小宮女登時一喜,又是一拜:“奴婢紅杏,叩謝主子大恩。”
紫宸殿。
棠落瑾回宮,天元帝自是大喜。
若非他是君主,又是父親,早早就往宮門口去,把人給親自接回來了。
“不孝兒棠落瑾,給父皇請安,願父皇身體安康,福壽延年。”
棠落瑾一進正殿,天元帝就站了起來。
他雖早早就有了孩子,可是若論起慈父心懷,還是從第一次抱了棠落瑾,這才有的。
都說父子緣,天元帝從前有了孩子,都像是完成了祖宗任務一般——他當年還是皇子時,因兩次婚事都以女方早逝作罷,先皇特特賜了側室下來,令他必須在先皇死前有了子嗣,方才能立為太子。
天元帝的前頭幾個兒子女兒,都是這麼生出來的。再加上那時是奪嫡地關鍵時候,他在自己的身體上尚且不夠用心,又哪裡分得出父愛給那幾個孩子?就是登基之後,幾個孩子也只照著規矩養著,然後學著先皇,隔上幾日,召見一次兒女。也就是如此了。
可是等有了他滿心期盼地嫡子,天元帝當初抱著這個孩子,看著棠落瑾眉心一顆紅痣,還有和自己相像地眉眼時,心裡就喜歡的不得了。而那藏於心底的父愛,也慢慢涌了上來。
“快起。”天元帝大步走了過去,親自將三歲的棠落瑾“提溜”了起來。
走近看,他才發現他的小七長得極好,眉眼間仍有一二分像他,可是若再細看,卻能看出小七和先皇相貌更像。只是先皇心懷家國,憂心天下,眉宇間的憂愁更重,而小七雖然板著胖嘟嘟地包子臉,但雙目乾淨清亮,眉心的紅痣更讓他惹人疼愛,天元帝看了小七一會,大笑三聲,就把小小的人兒給一把抱了起來。
“好!好!好!”天元帝大笑道,“朕的小七,果然好了!”
棠落瑾原本是打算板著臉板到底的,現下見天元帝見他這般高興,猶豫了一下,伸出兩隻短短的手臂,環住了天元帝的脖子,小聲喊了一聲:“父皇。”
天元帝見已經兩年未見的兒子肯跟他親近,心下自是大好,一面抱著小七,一面朝徐有為一揮手,“傳朕口諭,昭王為大棠祈福,避居百佛寺腳下兩載,功勞厚重,賞京郊別院一座,良田千畝,帽前金佛一尊,和田白玉九如意帶鉤兩隻,漢玉鼎一座,元狐兩張,虎皮兩張,貂皮百張,金千兩,銀萬兩,還有朕之前給昭王挑好的東西,全都搬去長樂宮裡昭王暫居宮殿。”
棠落瑾皺了皺好看的眉:“長樂宮?父皇要兒去長樂宮住?”
雖然他的確願意和太皇太后住,這樣皇后想要害到他就難了。可是,這樣真的合適麼?
天元帝不在意的道:“有甚不合適?皇后現在有兩個公主要照看,還要處理公務,哪裡有時間照顧朕的小七?你先去長樂宮住著,待過些日子,太子禮成,就搬去東宮。如此,還有誰敢置喙天家之事?”
棠落瑾:“……”太子禮成,東宮……他是不是該謝恩來著?
可惜不等他掙扎著從天元帝懷裡下來,叩謝皇恩,就看到一個小太監滿面憂愁的從外面疾步走了進來。
“回皇上,清寧宮……出事了。”小太監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才微微顫抖著身子道,“六公主、七公主,於辰時末,一同,仙逝了。”
第25章 慈母
“六公主、七公主,於辰時末,一同,仙逝了。”
棠落瑾怔了怔。
他是知曉皇后為著求子,也為著反駁至善大師的話,接連懷孕,本就傷自己身子,也傷孩子的身子。不過,他還以為,皇后早早就知曉這一點,會很疼惜兩個公主。有皇后的疼惜,宮人伺候地更會細心,即便是在嬰孩常常夭折的古代,或許也都能活下來。
可是現在,一死就死了兩個……棠落瑾眉心緊了緊,驀地想到他一回宮,兩個小公主就沒了。就算他不那麼想,怕是那位皇后,也會一心認為是自己剋死了兩個小公主。
饒是天元帝早就已經經歷過四公主和五皇子的夭折,此刻亦是震怒道:“仙逝?怎會仙逝?兩位小公主雖身子弱些,可她們是朕的嫡女,那些宮人如何敢照看不周,令小公主病逝?”
小太監哆嗦了一會,結結巴巴半晌,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了。
天元帝素來仁善,自不會平白拿小太監出氣,而是抱著棠落瑾就往外大步走去,打算親自瞧瞧,並問問太醫兩位小公主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往外走了幾步,才發現小小的棠落瑾正癱著小臉,安安靜靜地被他抱在懷裡。
天元帝腳步一頓,方才嘆道:“那是你的兩個妹妹,按理說,她們走了,你也該去送她們一程。可是……”
徐有為在一旁體察聖意,忙道:“聖上說的是,奴才這就先往清寧宮裡去,兩位小公主,現下也該裝殮了才好。”就是不妝奩,也不能讓才三歲的七殿下,就這麼去“送”兩個死去的妹妹。
天元帝微微頷首,徐有為就小跑著離開了。
天元帝抱著棠落瑾就上了肩輿。
棠落瑾見天元帝要揮手走了,這才拉了拉天元帝的龍袍,嚴肅著小臉,指了指一旁當背景的寧君遲。
天元帝方才記起寧君遲,道:“君遲去上書房,告知朕的皇子一聲,讓他們也都來一趟清寧宮罷。”
寧君遲心中雖然驚訝,可是想到二姐的頭一個孩子就是夭折,六公主、七公主又都是胎裡帶的弱症,年紀尚小,一旦被照顧得不得當,夭折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寧君遲低頭應是,接著目送天元帝抱著棠落瑾離開,這才轉了身,往上書房走去。
想當初,小七也是因年紀小,著了風寒,發了高燒,就燒的有了“痴症”,若非上天護佑,至善大師醫術好,小七又哪裡能有今日?
寧君遲想到二姐所生的幾個孩子皆命途多舛,再想到寧家男子殺戮諸多,不禁心下一嘆,快步往上書房去了。
另一邊,棠落瑾覺得皇后一連失去兩個女兒,說不得就要神智大變,想了一會,就從天元帝懷裡掙扎著坐直了身子,道:“父皇,六妹和七妹病逝,我等兄弟姐妹,系天家骨肉,俱都關懷彼此。兒雖未見過六妹和七妹,但也願意去送兩位妹妹最後一程。想來,大姐和五妹,心中亦是這樣想。”
天元帝一愣。
棠落瑾繼續道:“大姐和五妹已經離宮修行兩載,也該回來看看了。”
天元帝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也罷,讓她們回來一趟。等你六妹、七妹頭七過了,再返回庵堂修行。”爾後沖徐有為招手道,“你去,找一隊侍衛,把大公主和五公主接回來,送六公主和七公主最後一程。”
棠落瑾鬆了口氣。
無論如何,有了五公主在,想來那位皇后,也不會瘋的太厲害。
而且,棠落瑾低頭看著天元帝腰上的雙龍玉佩……剛剛失去兩個公主,能叫來另外兩個健康地公主回來,天元帝心裡,對失去兩個女兒的皇后的憐惜,或許會轉移到這兩個出宮修行的公主身上。